薄冰 1

    寒風呼嘯而至，卷過稀稀疏疏的枝葉，帶一抹枯黃顏。

    清冷無比的院落，有一方漆黑似墨的平整石塊，女將刀刃抵上去，澆上些清，微一用力。

    “錚——”

    濯磨聲一響着，銳利好似乍然冰裂，那鋒白的刃面之上，映了半邊瘦削側臉。

    她眉睫微垂，神極冷，極淡，肌膚蒼白似玉，如若冰雕琢而的人。

    驚刃沉默地磨着刀，手動作利落乾淨，一接着一，毫不拖泥帶。

    只是這數月以來，這佩刀被磨了上千遍，上萬般，早已是鋒利無比、削鐵如泥，又何須再磨？

    ……終究，不過是找個事兒罷了。

    驚刃低着頭，柔順似的墨發被隨意束着，搭落肩頸處，隨她的動作輕晃着，描幾縷墨痕。

    又是“錚”一聲響，只不過刃面微微偏斜，將指腹割開小小的。

    驚刃停了動作。

    傷很小，指腹間溢一粒血珠來，像是墜着枝頭的紅豆，像是心尖的痣。

    驚刃蹙了蹙眉，她隨手一捻，那血珠便散了，在指尖鋪開片薄薄的淡紅。

    她渾不在意，低頭繼續磨刀，殊不知院落的門被人叩了三，“吱呀”一聲打開了。

    驚刃抬起頭來，望向那聲音來源之處，只見厚重木門向後推去，半明半昧的影，顯一名女的輪廓。

    那人一白狐裘衣，眉淡雅，形消瘦，側圍着數名白衣侍衛，向她緩緩而來。

    驚刃眉睫輕顫，似落了一枚星，微不可見地亮了亮。

    她“噗通”一聲，在女面前跪，頭顱低垂着，嗓音沙啞：“主。”

    三個月之前，主命她去刺殺秦國郡主，而驚刃應了，拎着她的佩刀，日夜兼程、跋山涉，直奔秦國而去。

    今天群雄四起，諸侯各立，秦國便是諸多國家之，最為強盛的那一個。

    而為秦國主君獨女，郡主側更是手如雲。

    驚刃費勁千辛萬苦，才潛府將其殺死。

    她為了甩開追兵在林藏匿數十日，帶着一猙獰傷痕回到容府。

    不求主賞賜什麼，只為換得對方帶着讚譽的，帶着嘆息的一句“驚刃”，她便已心滿意足。

    可自打她回來之後，主態度卻不冷不熱，只是一日三餐地送着，再也沒有分任何事。

    就連以往恭恭敬敬的僕從們見了她，也像是見了幽魂似的，忙不迭低頭繞，生怕招惹上什麼麻煩。

    ……驚刃不明白。

    但再如何迷惘，再如何委屈，她是主，她是仆，主的心思，又何是她一個賤可以隨意揣測的。

    驚刃低着頭，而被喚“主”的那人頷首，望向跪在前的暗衛，神微動。

    半晌後，主開：“驚刃，你是容家最好的刀。”

    主上前一步，驚刃只能望見個紋着金邊的白靴尖尖，聽見她淡淡的嗓：

    “驚刃，”主，“幫我殺一個人。”

    驚刃一言不發，她輕顫着，蒼白的指節緊攥成拳，抿了抿乾裂的。

    “主請吩咐。”

    她垂眉，“屬定不會辜負您的期許。”

    久未飲的嗓啞不堪，她近乎於撕扯着，一字一句說這些話。

    驚刃什麼都沒，女卻好似見着什麼極為臟污之，驀然向後退了一步。

    “……這次叫你殺的人，份詭迷，行蹤莫測，無人知其姓名，”她頓了頓，，“空有一個名號。”

    驚刃有些不解，她不敢直視主正臉，啞聲：“主……”

    倘若這人真如主所說這般，無名無姓，不知在何處，她又該如何去刺殺對方？

    “屬無能，不解主其意，”驚刃低聲，“請主責罰。”

    她將蜷縮起來，好似要將自己藏地里般。

    主沉默半晌，：“此次叫你暗殺之人，無名無姓——”

    “號天第一。”

    這話一，驚刃猛地抬起頭來，似是忘了種種恪守的規矩般，愣愣地看向面前女。

    天武功第一人。

    她就是再對世事漠不關心，也或多或少聽過這個如雷貫耳的名號。

    此人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無人知其從何而來，只知其武功蓋世。

    見她如此舉動，女向後退了半步，神驚恐；側侍衛猛地圍了上來，將其層層護在後。

    長劍鞘，直挑向驚刃門面。明晃晃地泛着冷光，抵住了她的額間。

    驚刃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自己的主，任由刀刃沒額心，割開一小小的血痕。

    良久之後，她垂眉睫。

    驚刃攥緊刀柄，額間抵着地面砂礫，重重磕了一個頭，嗓音極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