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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守丰踩着黄昏而来，穿着一件灰袍，脚踩着北京布鞋，到了灯光夺目的顾公馆里，站、坐都不自然，灯光亮然，两只近视的睛都不曾完全张开，无力搭着。

那会儿顾正帮甄钰洗发抹发油。甄钰的发又又厚，洗了二十来分钟才洗净，但洗完发，他上的衣服也了七七八八，衣服粘在过汗的肤上不舒服，他顺便洗了个。

顾微洗澡的速度快，净脸上的，匀抹一层肤，给甄钰找好了一舒适的睡衣。

甄钰每回都是匆匆来顾公馆，日常衣不捎，日常用品不带，好在事的方家心极其细，上回甄钰来了以后没有衣服换，只能穿小宝弟的衣，他便让娘姨去百货商场里买，防哪天客人心血来要住，没有衣服用品，落个走也不是，住也不是的尴尬况。

这睡衣也是娘姨买的。

过了七八分钟，甄钰光着脚，前围着一条大巾走来，微濡的眉宇间夹着几分惺忪，她一坐到床上，当着顾微的面儿，卸遮羞巾，蒸着气的肌肤，慢吞吞换上睡衣，本不担心顾微起邪念。

睡衣淡蓝颜，布料柔，垂极佳，及膝盖，裙尾绣了几朵黄白小，腰两侧各有一条绑成蝴蝶结的丝带，蝴蝶结可打在后边，也能打在前边，不过既然是睡衣，当然是打在前舒服，蝴蝶结一打，便能勾勒两条畅的腰线条。

这是一件东洋睡衣，没有袖也没有领，两条粉白手臂和锁骨就这么暴在外，甄钰到不适，去衣柜翻一件薄开衫上，抱怨：这日本人也真会省事儿省布料。

顾微在旁凑趣，问：你怎知它从日本来？

从前有日本人想去蓝桥寻娘姨快活，我之前与你说过罢，蓝桥虽是风地，但蓝桥的认可从不失骨气，当然是不接日本人的生意了，只是喝茶都不接。后来那日本人送来几次礼，其有睡衣，哦，还有几件简陋版的和服，和女上的和服相似，方便客人起时脱掉，我见过，一直记得颜和款式，他们的衣服没有国的雅致大方，没有洋人的时髦尚，与东洋女脸上的妆容一样，不是近瞧还是远瞧，都没什么好看之。

甄钰想不定，换了上的东洋睡衣，改穿顾微的睡衣，和袖，就往上挽几圈。

挽得潦草，一有举动就落散开，顾微上前帮忙挽起，笑：第一次去张园你问我东洋女是不是一日接三十个客人，又说南洋女如何如何，我便有些明白了，你是瞧不上这个国家。

甄钰气如常：也许是吧。

我外祖父也瞧不上，不许我与日本人生意，虚伪诈四个字只有他们能排上号，他们也往上凑，以此为荣。

准确说，顾汝生是不许所有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与日本人打，日本人的虚伪诈，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学来的，可舅舅顾墨被一时的利益蒙住了睛，私底和日本人合作，把糖业从他手拿走，顾微烦心这件事，想起来心便不大，但今日鼻着甄钰上一香气，心尚可。

这人啥格事弗哦！顾微突然来了一句上海话。

甄钰听愣了，反应过来后，噗嗤笑了一，她在上海这么多年，一回听到如此别扭的上海话，故意嗓似的，得尖尖细细，一也没有原本的声音了。

睡了一觉甄钰不再神经兮兮的，听到笑声，顾微在后也笑了，替甄钰挽好袖，伸手摸一摸她的发，已经是半的状态了，拿起桌上的一瓶西洋茉莉发油倒在掌心上搓了，然后从抹到发尾：肚不疼了吧？

发油抹上，发丝儿发光可鉴，香气扑鼻，甄钰那一捋放到前把玩，玩得起劲，忘了回话，冷落了顾微。

过一会儿想起一件事，她转过，双闪闪，粉鼻几乎凑到顾微脸上，自个儿开起了一个新话题：娘姨与我说，东洋女脸上抹厚厚的粉是为了遮住脸上的瑕疵，涂太厚重了，有时女到底什么年龄都猜不。娘姨说曾有八十多岁的欧桑乘着夜，冒充十八岁的姑娘和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那少年一夜以后也没察觉，蛮神奇，那会儿娘姨都在讨论是虫上脑的男人没有思考能力了，还是女人的手段明呢，最后一致认为是前者。我以前呢觉得两者都有，但后来遇到了顾老师，也觉得前者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