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仙樹

    沉沉睡了一陣，她醒在一處未見過的大殿。四圍是谷內常見的石殿建築，石上掛著小燈，滿殿柔和暈著微光。

    她自一張軟榻上緩緩撐起，發現莫洹坐在她榻旁。他一玄綠長袍，繡了些圖騰，較之平常，有些隆重。這青川，似以玄綠為尊，她初見莫魁，也是一綠袍，她想，莫洹大約是接了君位，還不及換那華服。卻又覺得，他那衣飾，和自己一拂滿軟榻的輕紗，有些相襯。

    她再四望，殿前一株爬藤的樹顯，樹泛白，沿大殿攀藤，開滿一落落雪白穗，飄送著似酒微薰的幽香。

    「這是哪兒？」殿外夜幕已沉，一夜星空極是璀璨。說來，是個的地方。

    莫洹持了杯酒喝著，只問：「累麼？」

    她搖了搖頭，先時，她的確累得很。但或是那益元池真有些特殊，又或是她沉沉睡了一回，如今神倒還不錯。

    莫洹也為她倒了杯酒，只那酒療傷養，喝不醉，對她好。她望著酒杯，並不大想喝。她不覺想起了洛青，他約莫又會擺著一張臉，氣她隨意同男人喝酒了。只那酒裡的香，和早先苹兒給她的酒一樣，她發覺，亦和這殿上藤的酒香無二。喝了和暢，就是一睡醒來仍然很是舒適。她熟諳藥理，忽然有些明白，那酒似不是真酒，只是以浸滿了這，顯得酒香醇然。

    她起了些興致，端詳起前殿那棵樹木。「這是什麼樹？香如酒，我從未見過。」

    如今重新憶起藥典籍，這青川谷地諸多稀罕林木草，令她覺得新奇。

    莫洹笑了笑，只應那樹有靈，從未顯過真，特愛人祭酒，又有些任。「但祂，肯為妳開。」

    「原來還不是尋常藥。」星寧夕會過了青川幾位樹仙，她初時覺得，這樹的酒氣委實比仙氣還要重些，然她仔細覺察，竟發現祂比起老樹王仙齡，不定還上不少。

    她轉過向那樹一伏拜，：「寧夕初來乍到，若冒犯了您，還望您見諒。」

    殿內輕拂起風，那藤倏然又開落了幾串穗。

    莫洹看著她，淡淡一嘆。青川很是愛她，她卻不打算留來。「妳這般回岱山，又能拿那靈礦如何？」靈礦一向只指認暮昭兩家，就是她練成了本經，怕也沒有幫助。

    緩解平漠刀，他將刀到她手裡：「我可不希望妳回岱山送死，若真要回去，明日，我教妳一式昭家傳襲歛穩靈礦的咒術。那咒術，本應昭家血脈鎮著，這刀還與妳，勉強護著妳。」

    見那把討也討不回的平漠刀，他便這麼輕易給了她，她甚是訝異。「這刀說來貴重，且那山巫谷氣濁濁，你若不著這把刀。」她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哪日，也成了一介君。她對莫魁所知不多，然巖靖峰，實不是一二日之事。說不定便是讓這刀鎮著，才令這莫洹還有些良心。

    見她揣良多關切自己，莫洹不禁泛起了笑。「那氣，來自幽海刀，已讓平漠刀散盡了。妳要使那咒術，便得將這刀拿回去。這刀，本也是妳天門的東西。」

    遲來的刀，遲來的人。又或命注定，無所謂遲來。

    她輕撫過刀柄上已斑駁的銘文，這無從辨識的文字，不知想記些什麼。那些雋刻的意念，終究還是失落了。如今這刀氣，滄桑而靜寂。她握在手心，頗能與它契。

    「望你日後見了平漠刀，還能稍想起我。」他取過杯盞，仰頭喝了一杯：「今晚，對我而言，有些特別，就敬妳這麼一杯，妳再怎麼不想同我喝酒，總不會還要拒絕。」

    星寧夕聽著有些動容。他們說來素昧平生，但他這些時日，確實幫了她不少，她很是激。是以她緩拿起他方才替她甄的酒，還敬了他。「你也別將話說成這般，這番恩，我謹記在心，這誼理當長久，日後。」她絞著心思，他武行之卓越，領地之豐腴，位分之尊，她委實不知自己還能提什麼聽起來堂皇些的好處。

    莫洹坐直了，頗有興致的看著她。「日後怎麼？」

    她涼涼一笑，虛弱地：「這誼本也無從拿俗較量。你若肯來岱山，我自以上賓待你，以示兩地誼，如山長。」

    她想，至少這席話，說得堂皇。

    莫洹聞言不禁一笑。他為她這般掏心掏肺，只一席上賓之禮？她嚷嚷的誼，可和他想要的不同。他一把將她腰攬過，笑望著她。

    「這裡，是千刃谷立后之處，妳這衣裳，是行嘉禮的嫁衣。妳若不給時間，我們相處時日，甚短，無法向妳證明我一片真心，只能用一脈青川和后位迎妳，算是，聊表心意。」

    喔喔，這話說得可麻了，江山他本就想拿，后位，更是個不正不經說無憑的易。又這華服，雖細緻工，終不是俗禮慣用的朱紅，她還未料想，這會是件嫁衣。偏偏，困在他似不施氣力，卻牢牢攬著的懷裡，他一雙凝視她，顯得很是認真，她著實到有些無措。

    「你你也知我這人很是不堪，斷是不上你這家，你這般孝順，不好讓你母后不歡喜。」她七拐八彎想著理由，又：「我也有該回的地方，岱山，是我不能推諉的責任。」

    「我說過了，我計較谷后，只論個心意。」莫洹看著她，溫柔：「我瞧著妳好，倒是我讓妳嫌棄了。」

    「你你自然沒有不好。」暗暗論起心意，甚至該說，他很好。若真要挑剔，只他那雙，像極了巖靖峰。每每盯著他一雙，便喚起她沉沉傷懷。或許，真是他們遇得太晚。她如今累了，亦有些怕了。洛青也罷，莫洹也罷，她都不想再愛。也許她父親是對的，白棠有幸，得了段姻緣，她星寧夕這一生，卻不該忘。

    莫洹望著她，意不禁燒得灼灼。明明她不須活得這般辛苦。在他這裡，沒有世仇，沒有聯盟，沒有謀算，她可以毫無顧忌的愛她所愛。她卻不願意。

    他俯靠近她，停在她一雙紅前。「妳若不依妳允的條件，便是欠我了。」看他企圖昭然，甚不安分的撫上了她。她制住了他的手，逃避著別過了臉。若和他這番繾綣，也算得上還，那她該算是還過了。

    他一笑，：「再陪我一晚。」

    埋首吻進她頸間，莫洹連連將她吻進了軟榻，握她的手，如夜般沉沉覆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