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河畔

    兩人汲石而上，找了一處避雨。

    這一耽擱，兩人衣著讓雨打濕了一層，洛青覺體內尚未散盡的寒氣翻騰，不由得瑟瑟發起抖來，他想運息相抗卻也甚是艱澀，從前實不曾這般。

    星寧夕見了，借過他手一搭脈，立刻皺起了眉，她尚未察覺洛青的一絲侷促，只半焦灼半猶豫地：「堂主這外衣都濕了，還是先除了吧，請堂主容我運息，不能再推辭了。」

    洛青又連忙搖頭：「我還行怎敢勞煩門主。」被她柔柔的手一拉，又見她微濕的髮與面上綴著珠，一顆顆沿頰滴在她衣襟上，他有些緊張。

    她不太明白他那顆男兒心，門人從不敢正瞧她，父親守她甚緊，從也不與她談論男女之，她但有幾分自知生得貌，至終也不過就同巖靖峰相熟，並不覺得自己有多惹人目。

    她看著他，只有些受傷。「堂主，莫非你也防我？」她知要習武之人這麼大開背頸門戶，並不容易。又辰昕總疑著她，她縱然幾度想替洛青療傷，卻不好堅持。

    洛青一愣，：「我不是防你只是我。」只是他一向刀槍箭雨，旁一眾兄弟，何時消受過此等溫柔辭令，說回來這把脈運息，本也沒什麼，不曉得為何，她起來，便叫他渾緊張不自在，他幾乎反省起來，自己有些心思不正。

    見洛青推三阻四，她忍不住急切：「寧夕素與月盟無恨無仇，更不是個敵我不分忘恩負義之人。靈薊未及藥，現在淋了雨，寒氣積纏不散，往後就難治了。」

    「不不是。」洛青一聽她那敵恨云云又一楞，怎地讓她說成這般，他實在不是這個意思。拗不過她，那寒氣又委實翻騰得厲害，他只得依言除了外衣。坐正了好讓她運息。

    星寧夕見了，繞至他後一坐，提了氣，掌心一翻往洛青輸了去。她氣息甫碰著洛青，他一僵，一脈氣息轉得極為不順暢。

    「堂主別擋。」星寧夕凝著眉，齒間急遞了句。

    只怕她說話岔了息，洛青依言順了順氣，他一鬆氣脈，忽覺她內息溫柔如河，旖旎如，帶著意從後背直護左臂，半刻又輸往氣海繞了幾繞。她的內力不若秦瀟與辰昕的方剛厚沈，卻亦是綿延如縷，十分縝密，和那日淡淡掃過，護著他的息，又是不同。洛青暗自驚奇，到紊亂氣息漸平，體內寒氣漸漸消散，就連留的外傷都淡了。一方石香瀰漫，微微有些醉人。

    半晌，星寧夕撤掌收息，調氣復了位。

    「門主。」洛青定了定心神，希奇：「我以為運息所為紓暢氣脈、發散邪戾之氣，妳方才所為，卻似乎，」他揣著受，挑著詞彙：「更為徹底，頗療效，那是門經，還是妳一仙質使然？」

    說來，岱山門一向清遠神秘，上說法甚少，他只略知森二門有醫支修研醫，造詣匪淺，卻未曾領教過兩門內經的醫傷之效。

    「都有。」星寧夕嫣然一笑：「前些日我弱，相助堂主有限，如今倒好些。」

    洛青運習轉了幾轉，自他過了寒冰掌戾氣，許久沒有這般順暢了，渾甚且像是讓雨洗滌過一般乾淨清新，他忍不住又嘆服起來：「門主若在山開間藥房，大抵天天門若市。岱山仙地，果然很不一般。」

    星寧夕見他那神，一笑，：「大地造化本自帶療癒能力，尤賦以草之形，堂主懂的也不少，要開藥房，還是這門學問實在了些。」

    事實上，岱山少數門人有些仙質，但畢竟不是仙，就是有些異能，都還需輔以咒術修煉。森二門內經以醫傷為主，似她這白棠香有些療效，便可練就得輕鬆些。   然以內息醫傷，得轉化傷損，由醫者自承來後耗氣相消，是以岱山門人也不多用。

    洛青稀奇完了，忽然福至心靈，這傷病之事，贅則消，缺則補；排戾氣消障阻，延益氣相支撐，定然沒有似這般白白痊癒的理，他忽然嚴肅起來：「這麼，是否傷妳？」

    這。星寧夕眨了眨，連忙一笑，擺手：「不過驅個雨寒，算不得什麼傷損。」

    傷損。洛青瞧她那不擅掩飾的神，倒是讓他說了。他頓時懊悔萬分方才依了她之言。「只是趨個雨寒麼？我卻覺連寒冰掌的戾傷都好了。」

    他不笑的時候，有堂主威儀。就是她一介上門主，氣勢竟還遜幾分。

    讓他一雙炯炯目光視著，她只得誠實：「堂主寬心，既是要練的功夫，自然不是一比一的換來，寧夕這本事不差的，承來真不是個什麼傷，況且屢讓堂主涉險寧夕很是過意不去。」她又歉然笑了笑，：「這本是應當為堂主的。」

    她一笑，又宛如初雪。他心頭怦然一，忙別過頭去，：「多謝。但可沒有回。」

    他有些懊惱，想起了辰昕的話，自己怎麼好像真有些上了心，她一顰一笑，很是叫他在意。

    雨，不停。石不大，二人併坐微抵著肩。

    「妳冷麼？」他瞧星凝夕還一濕涼，縮抱著膝蜷坐，那寒冰掌氣讓她了回去，她雖然沒個不適樣，他依然幾分擔心。「這裡太小且生不得火，要不。」

    星寧夕搖搖頭，淡淡一笑：「還行，我不怎麼怕冷的。」

    洛青心想，那就是真有些冷了。他素來正直，卻也想不個法，總不能叫她挨過來些，也不好叫她除件衣裳，思來量去，也只好回去時，再替她備些祛寒的藥了。只他光是這麼想過，一顆心又突突亂得厲害。

    兩人沉默，還好有隆隆大雨聲稍掩飾了緊張，那雨錯錯嘈切，又滴答得他心煩意亂。無可救藥無可救藥，簡直無可救藥。洛青心裡忐忑難安，他這三十載人生還不曾遭遇這等危難。

    好像應該說點話。沒什麼經驗和姑娘家談天，一想到要說話，洛青望著河面，腦轉上來便：「門主，你未曾過遠門，可認得這木河和蘭臺以南的安南河？」

    是了，這麼一問，頓時有種主持盟會似的親切，也不待星寧夕回答，他埋頭又：「二者為西疆平原重要，奔往西海，一直是月盟整治的要點。我們近年重要盟務，不在用武，而是疏通貿易廊、整治河與開拓西海海濱可用的土地。此外，在蘭臺與烏爾兩城，城裡有多處工程與民生機構供盟內兄弟任職，生產與獲利，盡能支持會裡所需。這些，我與辰昕接堂主十年來，算是有些成效。這也是拜星前君主過往慷慨相助之故。門主對西疆了解多少？。」

    西疆？這麼個大題目，考自己來著？星寧夕聽他一本正經談起盟務，倒也輕鬆不少，不禁一笑：「這本該設宴和堂主好好談談，卻未想會困在這聽雨看河。」她想了想，應：「從前阿爹不讓我山門，只好地貌圖一幅背過一幅，理一回論過一回。父親說過，北岱山，月盟，南青川。我們主治北天河關，同為西海濱各族供。主掌岱山南城，轄貿易隘，岱山北面，尚有林場產林木，東側為東疆北漠，與金軒相臨。父親認為，守住東西疆相接的北關，支援月盟經營平原，西與西海海濱各族穩定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