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 - 分卷阅读37

    他饿到了后半夜，从那以后，无论多么不想被打扰，程潜也再也没忽略过他。

    一气写完，程潜披星月地跑去了经楼。

    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推开经楼的门，堂堂正正的走去，但程潜在自己常逛的剑谱和功法符咒周围徘徊了一会，还是依师父的吩咐，提步去了地第二层。

    他其实很会奉违，但不怎么喜这样对付师父。

    倒数第二层比最底层一有限，也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此书卷俨然，可见也没什么人会翻动，程潜随意挑几卷，只见翻开正面都是画像，背面则收录了此弟的生平——姓甚名谁，如何门的，为人如何，因为什么，了什么，几起几落多少年，“归去”于某年某月，最后是尘埃落定后，后人给立的判词。

    还有一些半途失踪的、被逐门派的，这些与天各一方，后续不详。

    程潜先开始当消遣看了一会，到最后实在是太困，不知不觉靠在书架一角睡着了，直到手书卷落地，他才猛地惊醒，整个人往后一仰，从书架上了去，迷迷糊糊地趴在了地上。

    经楼里虽然有防蛀防的符咒，但久不见天日，依然是冷的，程潜被地面冰得一激灵，这时，他看见书架底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是书架底与地面之间的一条小，须得是非常瘦小的孩才能把胳膊伸去，程潜鬼使神差地挽起袖，在书柜面摸索了几，将那东西拖了来。

    那居然也是一卷画像，而且稀奇的是它只有半张，画纸间好像是被利划开了，画像上的男只剩了上半，他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袍，却绝不显得寒酸，不知绘者是谁，寥寥几笔，风华无双仿佛已经力透纸背而来。

    但……这人是哪位前辈？

    程潜翻到了画像背面，可是背面一个字都没有。

    程潜不是很懂画，但就以外行人的光看，他觉得这画画得很好，不像是画废了的……但怎么会一个字也没有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程潜对不认识的人的事永远兴趣有限，很快就不再纠结，将那半卷画收拾好，回楼上捡了几本书带回去看。

    日过得飞快，六月初六那天，扶摇派师徒们结束了每天一成不变的教学，浩浩地往山发了。

    当然，“浩浩”的景乃是大师兄严争鸣一手酿造的。

    此人准备了好几辆大车，其一辆拉他，另外几辆拉他的行李——那在他自己里是生存的必须，在别人里则纯是一堆可有可无的零狗碎。

    除他以外，其他人——包括唯一的姑娘坑在，都只是随携带了一柄木剑和一个可以背在背上的小行——程潜还多带了两捆书，挂在背上。

    尽这样，那严少爷依然叫苦不迭，他已经整整七年没过扶摇山了，这一路风餐宿几乎要了他的懒命。

    严少爷并不觉得一个男人大白天单独坐车有什么问题，只是不忍心师父和师弟们在外面风日晒，于是探对骑在瘦上的瘦师父：“师父，带着师弟们上车吧，外面太啦。”

    木椿真人慨：“徒儿，你可真孝顺啊。”

    少年人到底大一年是一年，严争鸣虽然变本加厉地臭，却也确实比以前懂些事了——比如此时，从来不会看人脸的严少爷就锐地听了师父言语里的讽刺。

    最后，师父拒绝了他的提议，只是把背篓里的坑扔了严争鸣的车里，让她用自己滴滴答答的去教训严少爷，一转，木椿真人又看见了程潜，程潜那日受符咒反噬的影响，始终没缓过来，小脸上依然青白一片。

    木椿便对他：“你也去你师兄车里歇一会，别逞，在车里还可以看看书。”

    严争鸣：“对，小铜钱，你过来跟小师妹一起玩吧，我这车让你们俩在里面打都够了。”

    程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同时嘴里没一句好话：“大师兄过谦了，就你这车队，嫁到里娘娘的排场都够了。”

    严争鸣难得好心，总被他当驴肝肺，顿时怒气冲冲地放车帘，不想再看见那小兔崽了。

    程潜记得师父说过，大师兄是以剑的，以剑的人大多心志定——除个别诸如严争鸣之类的奇人外。

    但他自己却不一样，师父说他是因心。

    什么是“因心”？

    程潜几天在经楼里泡了半天，也没能明白，关于这个“心”指的是什么，各家众说纷纭，派甚多，他看了也全无绪，但各各样的说法，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一，“以剑者锻，因心者炼神”。

    “炼神”，也就是磨练心志，专注，忍耐，痛苦，毅力等等全都包其，修到一定程度就能随心所不逾矩，但对于初门的程潜而言，他能找到的最基本的炼神方式就是苦修。

    此时，他俨然已经将这一行酷暑之旅当成了苦修的方法之一。

    走了三天，师徒一行抵达了东海之滨。

    东海之滨有一个小镇，名叫伏龙镇，天气好的时候，人站在海港上，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海外仙山，镇上有各兜售仙的店铺，鱼龙混杂，真假难辨，不夏秋冬，一直都是车龙，每年都有远近游人无数。

    可是哪一年都没有这一年闹。

    木椿真人他们抵达的时候，镇上的大小客栈几乎都已经人满为患，严争鸣提议派一个童在路边打听打听最贵的是哪一家，他准备用金砸几间上房来。

    师父装聋作哑地无视了他的馊主意。

    这老黄鼠狼轻车熟路，不停蹄地将他们领到了伏龙小镇最南边的郊外，径直冲着一排茅屋去了。

    那是一排真正的茅草房，外观上看，其建筑风格与厩有异曲同工之妙，门几只饱终日的正在溜达，旁边还有一间石砌的猪圈，一只满油的蠢正好奇地睁着两只，望着严少爷那十里红妆似的车队。

    严争鸣一把推开车门，皱着眉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景，伸了胳膊了程潜：“这什么鬼地方？茅厕？”

    此时他已经忘了方才被程潜气得倒仰的事了，可见严争鸣为人不大执着，也不大记仇，大概每天变着法的得瑟才是他的主业。

    程潜有同地看了他一，说：“我刚才看见师父亲自去叫门了——恐怕这是我们晚上歇脚的地方。”

    严争鸣：“……”

    他宁可睡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