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 第1章 来兮

    慕容薇是被一阵阵淅淅沥沥清脆滴的声音声唤醒的，这声音她异常熟悉。

    昔年久居璨薇，因喜雨声，父皇命人在她的寝殿置了几只大大的荷叶状青釉瓷盆，间放置雕透的玉荷，碧叶白，芯空，细细的便从荷芯向那几只莲蓬，从莲蓬滴落在玉盆，再回芯，如此周而复始，潺潺的声与滴落的叮咚声缠绕在一起，清脆又空灵。

    那时的她喜枕着声睡，晨间又被这声唤醒，多少年了，少时璨薇的滴滴在一次次的回忆变得如此清晰，这熟悉的声音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往，而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与苏暮寒在那场大火同归于尽了。

    张开睛，是重叠的三层浅紫粉蔓芙蓉帐，上绣大朵银紫粉白繁复的碗莲。手是烟罗锦特有的细腻丝，真紫锦被上与绣帐相同的碗莲亦舒亦卷开得正盛。

    慕容薇撩开帐，那荷叶盆里动的珍珠、六扇翠玉镶螺钿绘天女散的屏风、紫檀木多宝阁上红宝石砌的番石榴、玉白菜，还有那嵌着玛瑙的云母自鸣钟，前华丽的景致如同年少时最奢靡的岁月从未改变，望着前熟悉的一切，她双目渐渐变得迷蒙。

    轻抚颈间，没有那一剑割的伤痕。她颤抖着将手伸在前，莹白如玉的纤手小柔，腕上一只老绿正的镯晶莹剔透。皇祖母送的镯还在，而她分明记得，这玉镯早在与苏暮寒的一次撕扯打得粉碎。

    有珠帘清脆的碰撞，轻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芙蓉帐的帷蔓被人轻轻打起，女孩轻甜的声音传慕容薇耳：“公主您醒了？”

    前的女孩淡绿窄袖短袄，青挑银线的裙上垂落碧绿的丝绦，梳两只标准的双环髻，系着细细的银丝带。慕容薇识得，这是西霞国一等女的打扮，而那小巧的面庞，杏一般明亮的睛，还有微微翘起的嘴，慕容薇又如何能忘记，这正是少女时代的苏，曾经以为对自己最忠心的妹，却在自己与苏暮寒之间净利落地选择了后者。

    当自己被为礼送回已归在苏暮寒名的千禧国时，正是这丫，已然鹊巢鸠占，着妃嫔的服饰站在苏暮寒旁，笑容里全是掩不住的得意，“那些年苏一直心仪陛，公主既说待苏好，又可曾想过要为苏打算？”

    苏暮寒也曾放段要重修旧好，却被慕容薇以金钗刺破脖颈，盛怒之余，他囚她在昔日的璨薇，要她日日面对苏的万千。

    慕容薇住额的突突，接过苏奉上来的茶。温的茶抚过燥的，上渐渐有了力气。遮在烟罗锦被的手狠狠掐向自己上，疼的睛泛起泪，前这一切却并没有消失。或许这不是梦，而是老天给她机会，重新回到了过去。

    “取铜镜过来”，少女支起半个，乌黑的青丝落在颈前，微微曲起的脊背勾勒青涩又略显玲珑的曲线，耳垂上莲米大小的东珠耳坠映的肌肤透明一般。

    六棱掐丝的荷叶型妆铜镜映丽的容颜，慕容薇再次见到年少的自己，朱粉面，双眉如黛，清眸盼，不染世事的双晶莹澄澈。

    原来自己那个时候那么，她贪婪地看着，手指颤颤抚上自己的脸颊，又在呯呯的心。明眸皓齿的样年华真好，更好的是，一切可以重来一次，不必像上一世的自己错将芳心暗系，一步一步将自己和家人推向渊。

    苏服侍她起，换了早就备的青莲紫银线挑纱锦裙，雪青紫边的披帛，替她挽了望月髻，又只在发间了素银掐丝的两发钗，压一朵淡紫的晶珠。看着慕容薇询问的神，忙小心回：“昨日腊八节上听到安国王爷的噩耗，万岁爷和娘娘心痛难当，娘娘当场取了绾发的红珊瑚九金凤钗，命换白玉簪，咱们也该素淡些才好。”

    辗动记忆的转盘，慕容薇望着窗外漫天的飞雪，真切地知自己回到了崇明七年的冬季，而对于那个腊八节的记忆，慕容薇的印象也犹为刻。她由着苏理妆，自己默默把玩着妆台上一支小巧的灵芝状玉如意，陷沉思之。

    只是听说苏暮寒与姨父得极像，对于常年戍守在外的安国王爷、龙虎大将军、她的姨父苏睿，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慕容薇所知都不多。

    安国王爷苏睿年戍守边关，戎倥偬的一生里，几乎所向披靡，他传奇的一生止于崇明七年岁末，噩耗就是在那个腊八节的上午传。

    崇明六年秋后，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发生在军。消息走漏后，几个小国联合向西霞发动攻，此后双方互有胜负，达一年的战事以西霞的全面胜利告终，伴着胜利的消息同时传来的便是苏睿殉国的噩耗。为了西霞，苏睿没有辜负他龙虎大将军的称号，永远将血在了那片苍茫的大地上。

    那年的慕容薇只有十二岁，正像现在这般梳着垂髫发髻的年纪，年少不知愁为何，满满世界里只盛满着苏暮寒。

    腊八节，又逢天降瑞雪，更为里添了喜庆。因着姨父戍边，往年惯例，母后总会邀姨母与苏暮寒一起，今年必不例外。

    慕容薇瞧着外雪光彤彤，红梅争，想着苏暮寒必然早到，急着要苏替自己梳妆。果然，刚用完了早膳，苏暮寒已然笑径直在璨薇前殿等候，见她来，溺的笑容，“阿薇，方才见御园里雪积了厚厚一层，我带你去堆雪人。”

    西霞都城选址在姑苏大周朝一行的旧址，因为气候的关系，鲜少有这般飞絮扬尘簌簌连天的落雪，慕容薇对苏暮寒的提议大兴趣，快地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