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 - 分卷阅读81

    风招展，与两里外同样严阵以待的北雁骑兵遥相对峙，双方形势绷、一即发。

    ──萧琰期待这一仗，已经期待了将近二十年了。

    自隆兴元年彻底收回失土、克复全境以来，他努力休养民生、整饬吏治，就是为了尽早恢复国力，从而为这终将到来的一仗好最万全的准备。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终究还是低估了人心的丑恶与贪婪、错判了简简单单的「储位归属」四字，能让那些人面目全非、丧心病狂到什么样的程度。

    望着北雁阵前、那个被人绑缚在木上的、浑血污的纤细影，萧琰只觉前一黑、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漫开，几乎费尽了全的气力，才得以勉控制着不让由上坠去。

    宸儿……

    他的宸儿……他十多年来如珠似宝地放在手掌心上捧着、护着的，却在「至亲」的算计沦落敌手，不仅被连番刑求折磨得不成人形，如今更成了北雁人用以要胁自己退兵的筹码，又教萧琰如何不悲愤填膺、心痛如绞？

    可无论有再多的痛悔、自责和不舍，在两军已然箭在弦上、一即发的此刻，他却已没有了任何妥协、挽回的可能。

    因为萧琰很清楚自己的「妥协」会换来些什么。

    这十几年来，他极尽理智地权衡利弊、数度妥协，原只是不想让自己因私而在决断上有失偏颇，不想却因此养大了某些人的胃，甚至仅仅因为那悬而未决的储位归属，便将心思动到了他的宸儿上，生生将宸儿到了这必死的境地。

    ──是的，必死。

    即使二里之外、少年形若破布般给缚在木上的影仍自微微起伏、一息尚存，可当成为北雁人公然要胁自个儿的筹码的那一刻，不论自己的答案是什么，都已注定了如此结局。

    若他屈服于北雁人的威胁，且不说北雁人会否依约将人还，仅单就退兵一事，就能让「离游被俘」的宸儿成为整个大昭的罪人；若他无视于北雁人的要求直接攻，无论胜败，沦于敌手的儿也会成为对方愤的对象……而萧琰甚至不敢想象宸儿还会因此遭遇些什么，更清楚此时的自己，早已无了任何选择的余地。

    他明明是那样宝贝、疼这个孩，却因为一己的愚昧与疏忽让对方迭经危难，最终生生陷了死地。

    他救不了他。

    他救不了他的宸儿，救不了这世上他唯一发自心底在乎着、着的人。

    想起半年多前、那个导火索一般失控越轨的夜晚，终于看清了自个儿心意的帝王几分绝望与涩然漫开，却仍只能忍着满心哀恸、迫自己了那个残忍至极的决断──

    他让曹允取来了那张曾伴随他征战多年的五石弓，又钦了一支骑兵随行护卫，无视于旁一众将领的劝阻、亲纵疾驰到了北雁阵前。

    ──然后，在瞧清了木上儿浑血污的狼狈影、对上了儿那双已因命的逝而黯淡不堪的凤眸的那一刻，于众目睽睽之蓦然弯弓搭箭、就这么当着两军无数兵士的面，用他曾赖以纵横沙场的通神箭术……亲手死了他奉若珍宝的儿。

    仅仅一瞬而已。

    仅仅一瞬过后，那尾端缀着紫雀翎的利箭便已化作虹直直穿木上的少年心，就此截断了少年此前仍存着的一线生机。

    ──由始至终，儿写满了孺慕的、黑白分明的凤眸，都不曾由自个儿上移开；那双曾无数次撒依恋地唤着「父皇」的亦微微翕动着似传递些什么，却因过份失的气力而显得那样微弱且难以辨明……萧琰就这么着了似的停驻在北雁阵前怔怔痴望着儿一一失了生机的残弱躯，直到周遭急上火的骑兵们终于不住担忧地将他行架离，帝王才由耳的只言片语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说：「圣人节哀。」

    他们说：「殿已经去了。」

    他们说：「大义当前，圣人有此决断，实为我等楷模。」

    ──宸儿死了。

    ──他的宸儿，他沦落敌手、迭经折磨的宸儿……竟就那般……被他亲手……

    ＊　＊　＊

    「宸儿──」

    伴随着一声哀恸绝的嘶吼，萧琰蓦然由睡梦惊坐而起，惊起了寝殿正当值的数名人。

    曹允今日原当休沐，但因帝王这些日来梦魇缠，时常夜半惊起、心慌难定，他几番思量还是照旧当了班；不想好的不灵坏的灵，不光圣人又一次给噩梦惊扰了睡眠，那声吼更听得他心胆一颤……那短短二字里蕴的至哀恸，若让不知的人听着，只怕还真以为如今正在瑶州赈灾的太遇上了什么危险。

    可几乎是这个念刚刚闪过，匆匆赶至帝王榻边的曹允便自个儿掌了几嘴，接着才自定了定神、隔着帷帐难掩担忧地声唤：

    「圣人……」

    「……备，朕要沐浴。」

    「是。」

    曹允原想建议圣人召太医到紫宸殿来看看，可听后者直接此要求，音声更隐隐带着一丝哽咽，他心惊之余便还是暂且压了到的建言，一声应承后招人往浴殿准备去了。

    因萧琰如此吩咐过后便不曾再让人近前服侍，龙床外侧的帷帐也始终低垂着，其余值夜的人虽难免有些揣度猜测，却也不会没地冒然上前探问些什么。偌大的寝殿因而重归于寂静之，就好像方才那声难抑悲痛的嘶吼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没有人知，这一刻，重重帷帐之后、龙床上孤靠坐着的帝王，早已浑剧颤、泪满面。

    萧琰曾以为一切终归只是梦境而已。

    不论梦里的一切如何真实，那日复一日、接连未断的日月年岁又是如何玄异，因他一直是以旁观者的分看着一切的，在心态上终究隔了一层；一旦梦醒，纵然心有所、梦里的一切也尽都历历在目，他却仍能清楚分辨现实与梦境的区别，不让梦境里残留的绪影响他的行事和决断。

    所以即使他的从宸儿离京伊始就一直萦绕着一难以言说的不安和惶恐、即使梦里宸儿离不久便遭人设计掳掠，他也依旧靠着过人的自制力勉抑制住了心的躁动，用「一切不过是场梦罢了」说服自己相信宸儿，而不是又一次不不顾地舍公务往寻对方。

    直到方才。

    直到……他一反此前梦境的旁观者之姿，再切不过地……以另一个「萧琰」的立场经历了方才的一切。

    觉到指尖隐隐残留着的弓弦震颤、回想起那正儿心的箭支末端微微晃颤着的紫雀翎，萧琰周颤栗愈甚，唯有竭尽气力咬住，才能压抑几冲而的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