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时·春拂柳 - 43:药引——他只是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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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苑文俪面覆寒霜,一言不发地领着崔元徵穿过曲折回廊。夕余晖将母女二人的影拉得斜,投在青石板上,寂寂无声。廊外几株樱开得正盛,甜香馥郁,却丝毫化不开苑文俪周散发的冷意。

    崔元徵乖顺地跟在母亲后半步之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腰间丝绦,心七上八。她知晓母亲动了真怒,此番直奔祠堂,定是兴师问罪而来。

    行至祠堂门前,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虚掩着,苑文俪伸手推开,发“吱呀”一声轻响,仿佛敲在崔元徵的心尖上。祠堂烛火通明,与窗外透的橘夕光,为肃穆的空间镀上一层意。正央,父亲崔隽柏的牌位静静矗立,漆木光洁,镌刻的字迹在光线转着温的光泽,似有无限包容。

    崔元徵抬眸望见父亲牌位的一瞬,连日来因楼朝赋而起的心绪翻腾,羞恼、不安、愧疚、惶惑所有绪竟奇异地平复了来。仿佛有无形的手抚过心湖,涟漪渐息,只余一片宁静澄澈。

    她了一气,祠堂熟悉的檀香气味让她倍安心。

    然而这宁静很快被打破。

    苑文俪冷冽的目光扫过角落,声音不,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说吧,是你们谁把事儿告诉了你家姑娘。”

    崔元徵这才注意到,她的两个贴丫鬟绘夏和袖,正白着脸,规规矩矩地垂首立在牌位方的影里,被苑文俪一句话敲打得浑一颤,满脸皆是无所适从的惊慌。看到她们这般模样,崔元徵心因被蒙在鼓里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

    生气倒谈不上,更多是几分无奈的了然。她岂会不知母亲为何独独瞒她?无非是因她早年一似地扑在崔愍琰上,险些行差踏错。如今这般关乎名节、需与外男楼朝赋密相连方能治病,甚至还需谈婚论嫁的大事,母亲不敢轻易言明,自是怕她执拗起来,为了那旧时执念再度犯浑,误了治病良机,也误了自命。

    绘夏素来脱,若论走漏风声的嫌疑,苑文俪一个怀疑她,也在理之。此刻,只见绘夏“噗通”一声跪得端正,抬起脸时,圈已微微泛红,急声:“回夫人,婢敢对天发誓,这回真不是我多嘴!姑娘的事,婢半个字也不敢往外吐啊!”她那委屈至极的神,倒不似作伪。

    苑文俪目光微转,又落向一旁沉静些的袖。袖虽未言语,却也随着绘夏一同跪,轻轻摇了摇,神态坦然。

    看母亲疑心更甚,崔元徵轻叹一声,移步上前,从案上取过三炷清香,就着明灯的火焰燃,动作轻柔地父亲牌位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牌位上父亲的名讳。她借着转的间隙,悄悄给绘夏和袖递了个,示意她们暂且退

    两个丫如蒙大赦,连忙磕了个,悄无声息地退了祠堂,并细心地将门掩好。

    室只剩母女二人,崔元徵这才走到苑文俪旁,寻了张梨木椅,姿态乖巧。她挽住母亲略显冰凉的手,放了声音:“娘,您这回可冤屈绘夏和袖了。她俩这回嘴严实着呢,任我如何旁敲侧击,都没透风来。”

    “哦?”苑文俪眉梢微挑,显然不信,“那你是从何得知?”

    崔元徵眨了眨一丝狡黠又带着讨饶的笑意:“去筑园那日,女儿本想着先给您请安,再细问治病的事。谁知……我这双耳朵实在不听话,路过厅时,不经意就听到了您和梅姑姑商议的几句己话。”她顿了顿,观察着母亲的脸,才继续,“这才拼凑了个大概。娘,您别怪她们,真不是她们说的,是女儿自己啊不小心、‘撞破’的天机。”

    她将“撞破”二字咬得轻轻巧巧,试图化解此刻的凝重气氛。

    夕最后一抹余晖掠过她年轻的脸庞,映亮女孩那份了然而非懵懂的神气。

    苑文俪凝视着女儿,心集。她原以为还需费一番安抚、劝说,甚至威,却不料女儿早已察,且如此平静地接受了这错综复杂的局面。这一刻,她意识到,那个需要她全力庇护的小女儿,或许在不知不觉,已经大了。

    苑文俪凝视着女儿在夕照格外清亮的目光,温柔了目光,这一刻苑文俪突然发现自己女眉宇间那份通透豁达,竟与逝去的丈夫崔隽柏如一辙。然而正是这份突如其来的成熟,让她更不敢轻易放心来——崔元徵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苑文俪就越发需要确认,女儿所知的「全」,究竟到了何程度。

    祠堂香烟袅袅,在崔隽柏的牌位前盘绕不散。

    苑文俪指尖轻轻挲着袖的刺绣纹样,这是她斟酌言辞时不自觉的小动作。她刻意将声线放得平缓,仿佛在谈论今日的茶般寻常:“既然你已晓得,那往后作何打算,不妨说与娘听听。”

    崔元徵闻言,角扬起一抹明朗的笑。

    她起走到父亲牌位前,指尖轻那光洁的木面,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母亲,这不过是治病的手段罢了。什么肌肤之亲,说到底也就是个药引。难不成为了这一剂「药」,我就非得嫁给楼大人?”她转回,裙裾在青石砖上旋开一朵淡,“这对我不公平,对楼大人又何尝公平?他那样端正的一个人,若是被迫娶个病秧,心里该多憋屈。”

    夕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睫上投细碎的金影。女孩说得坦,全然未察觉母亲骤然收的手指。

    苑文俪望着女儿侃侃而谈的模样,心像是被温与寒冰替浸透。喜的是这孩果然继承了崔隽柏的襟,那个男人在世时,总说「世间万般桎梏,皆是人心自设」。若他在天有灵,见到女儿将常人视若命的贞洁看得这般通透,定要抚掌大笑的。

    她几乎能想象那场景,崔隽柏定会着女儿的发笑:“我家音音果真见识不凡,那些迂腐礼教,原就不该束住鲜活的生命。”

    可这缕欣旋即被更的忧虑取代。

    崔元徵越是豁达,就越显本不知,这哪是什么「一锤买卖」?母蛊一旦,便是将两人的命织成同一匹锦缎,从此同呼共,荣损与共。莫说此生再难分割,便是生死都要系于一线。这般沉重的羁绊,岂是「药引」二字能够轻描淡写带过的?

    “你能这样想,娘很开心,但”苑文俪终于开,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你这病牵扯太多,娘只怕东发现,而我又不能护你周全,靖国公府战功赫赫,归寅这孩又是东红人、”她起走到女儿面前,指尖轻轻拂过少女温的脸颊,“况且归寅那孩……待你如何,这些日你当真全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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