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隔多年，佳慧反省自己的人生，却不得不承认，她最像的便是母亲。
她认为自己是
七宝、关心冯小河的，但很多时候她随
而
的那些话，在现在想来，只是要发
自己的焦虑、无奈和恐惧。
她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
人，才反过来对母亲有所理解，或许，那个脾气火暴的女人也有很多苦衷吧……
在佳慧
里，外婆和外公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在她最痛苦彷徨的时候，两位老人接纳了她，没有任何条件地照顾她。但在母亲
，外公又成了最为偏心固执、重男轻女的人。如果不是外公那么偏心，她也能吃上商品粮，成为城里人；如果不是他那么固执，她也不会去学校当什么鬼民办教师，辛苦那么多年，还不是说清退就清退了；如果不是去了那么偏僻的乡村学校，她又怎么会嫁给王宝山那男人……
在外公去世后，佳慧曾经向外婆求证，她妈抱怨的这些话是不是真的。外婆的神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瘦瘦弱弱的老人
叹一声，说：“要怪只能怪你外公瞎了，跟我结了婚。他要是也找个吃商品粮的，两个人都有单位，不就有个工作让你妈
替？她又怎么会摊上这个命？”
那时佳慧才知
，外公结婚前，在镇信用社当会计，是吃商品粮的。而外婆是农业
。那年
，吃商品粮的人天然就
农村人一等，
份差别类似于后来的海市人、京市人和外来民工之间的区别。外公跟外婆结婚后，在很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在镇上忙工作，另一个人在农村地，照顾两个孩
。像他们这况，以前被称为“半边”。
“半边”在城市被人瞧不起，在农村还是很让人羡慕的。在大家都很苦很穷的年月里，
家里能有一笔旱涝保收的固定收
，经济上多少都会比周围人宽绰
。外公每个月只给自己留吃饭的钱，余
的都拿回来
给外婆，如此一来，孩们读书就不用找人借钱，过年还能买新衣服新鞋。
但这并不意味着外婆的日很好过。在农业机械化普及以前，田是件非常辛苦的事。耕田打耖、挑麦扬场全都是纯粹的力气活儿。夏天缺
时节，村里人都会争抢农田
溉用，家里没壮丁的往往会受人欺负。尤其外婆还是个得很瘦小的女人，
格也很柔顺。佳慧后来分析，可能就是这样的生活场景，才让母亲成了一个暴躁泼辣的女孩。她能不泼辣吗？父亲年在外，家里只有弱母幼弟，她又怎么能不跟人争？不跟人抢？不争不抢怎么活？
那时候，农村人
梦都想过上吃商品粮、拿工资的日，风
不着雨淋不着，不用受地的苦。但农业粮要想转成商品粮是非常困难的。外公有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等他退休时，让两个孩的一个替自己的工作。而让母亲最为愤愤不平的，是这个替的机会最后落到了她的弟弟上。
对于这个决定，外婆的解释是，这并非是他们重男轻女，而是外公慎重考虑后的艰难选择。如果两个孩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替父亲的职位，那么另一个孩的未来就非常让人忧虑。而
据外公对时势的观察和分析，让孩读书求学或许也是条路。——如果能考上县师范，甚至是大学，那就是皆大
喜的结果。儿的学习一直很稀松平常，而女儿很要
，成绩经常名列前茅，那么当父母的肯定就要望女成凤，把“鲤鱼
农门”的
好希望都寄托到女儿上了。
可惜天不从人愿，母亲以几分之差错失县师范，后来去读了。那时候，县里等师范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可是要比几十分！三年后，母亲复读仍没能考取大学，信用社的职位已经被舅舅替，——舅舅没考上，在家游
了两年，看要跟人学坏，外公只好办了
退，让还没满十八岁的舅舅
了单位。
后来外公托了人，让毕业的母亲到乡小学去当民办教师。就在那个更为偏僻落后的乡村，心灰意冷的年轻女孩邂逅了一个得比较英俊又能说会的农村男人，可以想象后来会发生了什么。在外公的烈反对，她嫁给了王宝山，生了个女儿，后来又在外公外婆的烈反对离了婚。之后民办教师被清退，母亲再没回过学校。她辗转打工，
过很多职业，很多年后才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佳慧后来承认，母亲这半生过得很艰难，但这并不能让自己多她一。上一辈自有他们的恩怨和隐痛，可她又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被扔在王家，被王宝山和他的父母辱骂和殴打？她甚至不愿意称他们为爷爷
。在七宝生之前，她唯二的血缘上的亲人，只有外公和外婆。
所以，上大学后，哪怕路途再遥远，她都会回来看看两位老人。老榆树的岁月，将佳慧格里更为尖锐和偏激的
分
化了。而王家那边，她从搬走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现在，在经过漫的跋涉，她终于再次看到了时常梦到的那棵老榆树，和它茂盛树冠旁的那幢四合院。佳慧的心脏在
腔激烈动，她不得不把车停在路旁，趴在方向盘上稍微歇息了片刻。
过了很久，她才把车开到榆树旁的空地上，了车，梦似的朝那个小小四合院走去。
小院的门吱哑一声打开，一位瘦瘦小小的老人从里面走了来。
“婆婆！”
老人家抬，脸上瞬间满是惊喜，“佳慧！哎呀，我乖女怎么突然回来了？”
佳慧看着外婆，一个字都说不来，她走上前，一把抱住了那衰老瘦小的躯。
外婆，你不知我有多想你。您离开后，再也没有人给我炒辣椒红薯梗了；再也没有人惦记着我的生日，打电话让我给自己煮碗寿面了；再也没有人在我难过时，搂着我说“乖女莫怕”了……
佳慧满脸的泪，显然把老人吓坏了，“这是怎么了？我乖女莫怕，坐来给婆婆细说。……是不是小河委屈你了？孩呢？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呀……”
佳慧
了很时间，才把泪
。她
一气，勉挤一个笑脸，“没有，都没有！我们都很好。我就是太想您了！”
她又抱住老人，轻轻摇晃，“婆婆，你不知我有好想你！我真的太想你了……”
“好好好！”外婆轻拍她的后背，“外婆也想你！想得没办法哦……”
好一会儿两人才松开对方，外婆又再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佳慧赌咒发誓说没骗她，他们一家人真的很好，她才松了一气，“你这孩，吓了我一个好的！饿了没？快来婆婆烧火你吃！”
佳慧被老人牵着手，了四合院。院里跟她后来在很多次梦见到的一样，东西放置得井井有条，铺的青砖连地
都扫得净净。正房廊沿的小方桌上有菜碗，老人显然已经吃过午饭了。佳慧过去揭开防蚊罩，就见里面一碟咸菜、一盘吃了一半的清炒南瓜。
只要佳慧回家，外婆总要一桌丰盛的饭菜，但佳慧其实一直都知，在她不在边的日里，外婆是吃得很清苦的。然而猜测总比不上亲所见，看到如此简单的饭菜，她的心里仍像是被狠狠刺了一。
“家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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