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貌相 - 第107章

    他印象最的，是去见陈正祺的大学同学。当时要好的总共五个人，已经没了仨。陈正祺与仅剩的那人叙旧，两人各自的记忆都对不上号。

    陈老说那会儿总和a一起打牌。老说不对，是和b一起打的牌。俩人对着掰扯，努力凑近那段记忆。推着瓶底厚的老镜，想要看个清楚明白。遗憾的是，时光抓不住，回忆也同样抓不住。等五个人里最后一个也逝去，恐怕连错误的回忆都将烟消云散。

    看着俩老怅然的脸，段立轩又改变了看法。想来‘再活个年’，也不过是一凡人的虚妄。人的望无尽，无论何时赴死，都会留有遗憾。而陈正祺能以余命最好的状态与故人告别，或许已是一难得的幸运。

    就在这左右摇摆之间，两周过去。等拜访完最后一个熟人，陈正祺去了趟‘和堂’的旧址。那里早就不是药房，而是一排小门脸。他在拐那家吃了碗炸酱面，兴兴地打回府。

    六月旬的关外，景连连。既有海滨的清凉，也有山间的绿意。光透过树影洒在路上，宛若落英缤纷。

    段立轩摁开车的天窗，风拂着后脖颈。一片香里，听见陈正祺在后座悠然地哼唱：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再回首，泪朦胧。

    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夜伴着我…

    段立轩把着方向盘，觉得两个颧骨晒得辣疼。却迟迟不肯上墨镜，舍不得杀死这一路的骄。

    作者有话说：

    老目卡尺：形容人很老

    蚁儿：尾儿。京片尾，读作蚁。

    风雨同舟-95

    回到溪原的当天晚上，陈正祺再发腹痛。

    急诊室的夜晚很，他躺在床上辗转。疼来疼去，想来想去。看着妻儿红的，想通或许一个人活着，不单只为自己，也得为了别人。

    他终于答应住院，接受联合化疗。

    赵本山的小品里讲，化疗，就是用谈话的方式帮你治疗。这无疑是句打趣。但对某事的打趣，恰恰能反映大众的恐惧。这就是所谓喜剧的‘悲剧’。

    化疗听起来复杂，其实就是通过效药，破坏细胞dna。

    一战时期，有在战壕使用的生化武，叫芥气。它会让士兵无法呼、双目灼伤、肤疱。在研制针对的解毒药时，科研员意外发现，士兵的骨髓遭受了永久损伤。这一可怕的结果，却带来了意外灵。既然骨髓细胞和癌细胞都能快速自我复制，那有没有可能，把这生化武转变为抗癌药？

    最早的化疗药，就是从芥气里提取的化合。这是一超毒药，可以打击快速分裂的细胞。但在快速分裂的细胞里，不仅有癌细胞。还有生发细胞、腔黏细胞、骨髓造血细胞、胃黏细胞等。所以化疗会产生脱发、疲劳、不、恶心、贫血等一系列副作用。

    总之化疗不是谈话治疗，而是以毒攻毒。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也因为药太毒，无法直接静脉注。一旦药外渗，会导致肤溃烂，严重的甚至致残。

    针对这个问题，现代医学有两解决方案。一是在锁骨埋个底座，叫「输港」；另一是在埋输，叫「pi」。

    陈正祺化疗周期不，又抵手术，所以选择了pi。置那天陈熙南是手术日，不能来陪。许廷秀又有病歪，陈正祺不肯让她来。所幸段立轩当惯了主心骨，能独留病房充当家属。

    陈正祺从不在妻儿面前怯。但在这个儿面前，却总是要返老还童。

    俩护士刚推着工台来，他就两一黑。歪在病床上，嘴里可劲儿哼哼。

    小季给他量手围，反复算着埋度。刘上胶手，用b超找血。俩人本以为老在耍赖，忙半天才发现他在唱歌。什么‘万恶的旧社会，鞭得我鲜血’，什么‘可怜我这放娃，向谁去呼救’。

    给刘都气笑了，指着他斥：“好你个老陈，拿我俩当地主的狗骂！一会儿给你打麻药，没那么疼的啊。”

    小季也安：“大爷别害怕，我们护士技术可好了。”

    但这并没有用，陈老今儿是打定主意不息了。从消毒就开始嗳呦，打麻药也嗳呦，导去还是嗳呦。

    一细细的蓝，约40。从大臂侧，横贯整个膛，穿刺后心脏。

    全程十五分钟，陈正祺叫唤得像被供。给护士张得满大汗，小季镜片都起雾了。段立轩也是全程心惊胆战，生怕老代了。等给胳膊上保护，仨人都累得气吁吁。

    这回陈老倒是成了没事人，趿拉着拖鞋往外走。一坐上走廊的公共椅，撒让段立轩推他溜溜。路上看到有个小伙儿蹲墙角哭，俩人还起了闲事。

    那小伙才刚参加工作，单位检就查了毒症。现在没了收来源，也不敢跟乡的父母说。迷茫绝望，除了哭，也不知还能什么。

    爷俩都心，听罢双双捐款。空着四个兜回到病房，为别人的悲惨吁短叹。

    当然这些‘丢人事’和‘钱’，是仅限两人之间的秘密。

    等到老婆过来送饭，陈正祺说小菜一碟。等儿过来陪床，他又好汉狂提当年勇。

    段立轩不仅不揭穿，还合他装大。什么‘护士动坏了’，什么‘医生都说没见过意志力这么定的’，还有什么‘病区其他人都看傻了’。反正越越上天，简直比关羽的刮骨疗毒还离谱。

    老曾说，天无亲，常与善人。闽南也有句俗语，叫天公疼憨人。

    总之第一回化疗，陈正祺效果非常好。不恶心不，白细胞不见掉。甚至连脑袋上稀疏的一圈小白，也是傲然不倒。

    一周期化疗结束后，ct扫描显示瘤有明显缩小。在上级专家、主治医师、麻醉师和呼师的综合评估，他争取到了一次手术机会。

    奇迹降临了，一家人却又陷犹豫。惠普尔手术需要切除多个官，对负担非常大。

    虽说术后五年生存率可以提到25，但手术的死亡率达6％～24％。而且对于老年人，并发症概率有50％。

    别说什么50，24。哪怕就1，05，到自己上也是天大的风险。一向主张积极治疗的陈熙南，这会儿却不吱声了。

    曾经，他常对自己的病人说：概率没有任何意义。数字落在个人上，只有0和100。

    这话没错。有时候，余命表是庸医的一怠政。因为几乎所有病人，都会默认自己超过平均值。但事实是，你永远不知自己会于哪个位置。

    但同时，这句话也是残酷的。因为它允许未知，仍旧以未知的形态存在。

    如果他爸死于手术，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他爸死于不手术，他亦无法原谅自己。

    他不再是那个冷静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