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 逃玉nu 第26

    她知男人家最厌烦这个，尤其越是有钱有势的男人。简直怪得很，这样的男人偏不喜女人看他有的东西，反而喜人家他看所缺失的地方。可他缺什么呢？她实在想不到，像他这样生来富贵的人还会有缺憾？她向榻上偷睐一，见他在那里静静地坐着，一条弯折着搭到榻上去，背欹着后一暗红箱笼，脸向窗偏着。炕桌上的饭菜起的烟把他的脸笼着，看不清楚。隔着窗上糊的轻纱，倒看得见对面院墙上的夕越缩越小了，慢慢收在墙后冒来的屋上，把黑的瓦照得油亮亮的。隐隐听见锣密鼓，是小宴厅上传来的。玉漏是没多大神说话，他却怪，好容易有个嘘寒问献好的机会，他却话极少，像那些虚假意的话在前些日一气都说完了，此刻他也有词竭。也许在这里守着本不是他本意，是受络娴之托。假的果然真不了，经不起一份试验，她不过是病一，又不是要死了，他就不耐烦起来。她不由想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各自飞。”这句俗语。后来又想笑，他们算哪门的“夫妻”？连“夫妇”也不够格，还欠缺上的亲密。隔一会，池镜起，把整张炕桌端到床上来。玉漏忽然有惊措，忙撑着往上坐起来一些，“我不大饿，不用麻烦的。”池镜没理会，把稀饭舀来先尝一，“搁得正好，此刻不冷不，快吃了。”原来他坐在那里是等着饭凉？不对，她立警告自己不该这样设想。女人太容易相信自己的幻想，上的男人也多半是经过自己的想像修饰过的，其实怨不得男人，是自己折在自己手上。他伸着汤匙喂她，她吃过一后就警惕地接过汤匙，有气无力地笑起来，“我自己来好了，这力气还有的。”池镜只好随便她，“这几样小菜别吃，大夫说你伤了胃，这几日只能吃稀饭。”玉漏，连看也不看那几碟菜。池镜又觉得她正襟危坐的模样好笑，“单吃稀粥是有些没意思，忍一忍就过去了。”玉漏微笑：“我本来就不是个贪吃的人。”两个不坦诚的人，仿佛每句话都着暗示。池镜看她一会，忽然温柔地笑了，用手抚顺了她睡得蓬蓬的鬓鬟，“凤翔晓不晓得你到我家来？”“太太说回写信知会他。”“这也好。”他放开手，又慢吞吞地朝榻上走回去，“只是你病得这样重，怎么不想法告诉我一声？我也好请大夫去瞧你。这么不言不语的，累的是自己。 ”玉漏在铺上细嚼慢咽，“告诉你有什么用？该病还是要病。给大晓得，想她苛待人的事是我传到外去的，岂不更恨我了？你说的，忍忍就过去了。”池镜笑：“又不是叫你在这上忍，忍不对地方，小命就丢了。”“这不是还好端端的？”玉漏把碗搁，对他说起络娴的打算，“三姑娘说她不认得字，在你们家诸事不便，所以要我将我接来，一是为叫我躲开我们大，二是为她也有个帮手，我们太太自然就肯答应了。只是还不知我帮不帮得上她。”“你能算会写，肯定帮得上。等你病好些，就跟她去见过我们大太太，从此只安心住来。”说着，他把一只脚踩到榻上去，轻浮地笑一，“如此一来，我们倒比先前还便宜。”玉漏赧笑着向他看一，觉得他说着这样暧昧轻薄的暗语，人不该是远远地坐在那里。但他就是离她远远的，幽沉的天向他们间淹过来，把彼此埋在一阵暗蓝的烟波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脑陡地打了个激灵，一明白过什么来——他为什么嘴上纵放肆，却又从不越雷池一步？大概他是怕真有了什么肌肤之实，她会缠上他。又或者他是想用甜言语设个温柔陷阱，等着她掉去，这样一来，当日后她提什么非分要求，他完全可以说是她心甘愿的，他可以推脱掉很大分的责任。她明白了，暗暗笑了笑，觉得这类男人最是坏。但她居然没有一伤心。她也想恨他，然而自己同样心术不正，怎么恨得起来？她突然打了个呕。池镜忙问：“怎么了？”玉漏只觉一阵翻倒肚，忙弯腰朝地上呕。没承想撞上他走来，可巧吐了他一。起初两个都没发觉，池镜也忙由床底拽个痰盂，拍她的背。待她吐完，他去掌了灯，玉漏才惊呼一声，“呀，吐你上了！”池镜垂首一看，衣摆上沾了大半截的污秽。玉漏羞愧不已，急着要床找帕替他搽。他把她摁住，提着衣摆抖两，就去面盆架上洗，洗得一片衣裳漉漉地贴在上。玉漏因说：“你快回去换了吧，仔细着凉。”他不以为意，“着凉就随他着凉去，我走了谁照料你？外那些人你叫不动，你也不好意思叫。”玉漏皱着眉，“可是脏啊，这样三两也洗不净。”“我没嫌弃你，你倒还要嫌弃我么？”他笑笑，脆把外那层黑纱袍脱来丢在墙底，只穿着里的玉白缎袍，连着地上也胡收拾了一回。“把窗也打开吧，怪难闻的。”玉漏不好意思地说。窗外有个月亮爬在墙，风扑来，那些密锣鼓也窜来，在这宁静里显一荒腔走板的闹。不过一会，池镜又将窗阖上，“仔细又把病加重，好容易好了些。”他走回来，“这会胃里可怎么样？”“有火烧火燎的疼。”“睡去。”池镜坐来，待她躺去，便将手伸被里，贴在她肚上打着圈地，力不轻不重。片刻玉漏就觉得好了些，望着他，刻意笑几分缱绻的哀愁，睛里仿佛藏着些话将说不说。池镜也不问，猜那无非是一动。他心里觉得她可笑，真怕她在动间说要“嫁他”的话来。手却只温柔耐心地在她柔的肚上一圈一圈地挲着。他是绝没有娶她的可能的，也没这个必要。侯门之家的婚姻嫁娶最重门当对，要算起来，那位素琼小才算和他登对，何况老太太看，老太太也自有她的打算。他不能违抗，也不犯着去违抗，他对婚姻本觉得没多大意思，所以显得随便。隔日晨起，池镜去给老太太请安，赶上他大哥池兆林也在这屋里请安。老太太脸不好，瞅见池镜来也没理会，仍和他大哥兆林说：“你二老爷在京任兵侍郎，又兼着阁的差事；你父亲在这里任着织造监察，也没见他们有你那么些无用的应酬。你少在我这里扯谎，你那些算什么要推不开的应酬？还不是你自己好玩，拢着那些人在外大吃大喝大玩大闹的，开销不掉了，回来又哄着鲁相公替你想法。我说呢，这一年单是你的账就一月比一月多，我不问，你就当我不知？我还没老到要睁瞎！”单看那段相貌，兆林也如玉山在前，骨骼清朗。相貌与池镜还有三两分的相似，尤其是眉那一缕缥缈的浮。然而通气度又更贴近贺台一，有模糊孱弱的书卷气。这两者调和在他上，造就了他独特的一份孩气式的坦真诚，真诚得无耻。他在底陪着笑脸打拱，“哪能呢？老太太是咱们家最清楚不过的。瞧，您一叫我过来问，我就知瞒不过您老人家的睛，都照实说了。那些钱，也有真应酬的，也有和朋友胡混的，了不得，月孙儿省检着些就是了。”老太太恼：“从前的我就不和你算了，只是你上月的账，你自家想法去，要么找你老，要么找你娘，看他们拿不拿己来替你开那些账。横竖官的钱你别想，我这里也没有银给你贴补。”兆林瞟一椅上的池镜，也不好死赖脸再求，只放手笑：“我亏空的账自是我去想法，老太太可千万别为我的事气坏了，那孙儿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