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玉奴 - 逃玉nu 第17

    那小厮笑：“姑娘费这事什么？他们池家山珍海味什么没有，还能缺咱们家这几碟菜？”玉漏把早预备好的五百钱给他，笑着细语，“池家是不会缺咱们三姑娘一吃的，可三姑娘是咱们家的小，就是了门，也是咱们家的人，这过年过节的，咱们不能把她忘了。这时他们家想必也是大闹，三姑娘是回在婆家过年，难免有些不习惯，没准这会心里正想家呢。咱们送些她素日吃的去，又是她从小吃到大的手艺，她吃到嘴里，那想家的心也就能得些安了。”小厮忙把钱怀，“姑娘想得真是周到，我这就去。”玉漏又叫住他，“你去了可别大剌剌的就往他们筵席上送，给他们家的人看见，保不齐要言三语四笑话咱们三姑娘，三姑娘脸上反倒挂不住。就悄悄地送去三姑娘房里，等散了席，一，就当是宵夜了。”那小厮不由得佩服她几句，提着盒门去了。玉漏在席上吃了些酒，因觉有些发昏，也不急着回厅上，只打着灯笼慢慢在园走着散酒气。她上穿着池镜送的一件桃红灰鼠里袄，也不觉冷，只是手发僵，便把两手抄袖，灯笼斜挂在臂弯上。远是此起彼伏的炮仗声，也有人家袅袅的弦丝竹，但还听得见脚踩断树枝的声音，在那些层层叠叠的喧闹显得格外寂寞。此刻家怎么样呢？照往年他们家的年饭总比别人家摆得早，因为连秀才晌吃过饭就要往胡家去陪席，剩他们母女四人围着炉难得吃些致的糕心。然而也不能多吃，还要留着些次日走亲串友，稍微多拿一就要给秋五太太揪着耳朵骂，“你是没吃过没见过怎的？还是明日就死了再不能吃？非得趁今日都败个光才罢！”那副大嗓门也从不怕邻里听了笑话，而且总是连秀才不在家守岁的缘故，秋五太太逢年过节绪就不大好，总藉故骂人。所以她从不喜过年，一想到年节就是不尽的琐碎家务，挨不完的唠叨詈骂，直到四更梆响，那一日才算完。“梆——梆——”两声，此刻才二更，抬一看，恰走到后那角门上来。凤家因裁撤人手，只开了东面角门和南面正门，这角门上落了锁。那日池镜邀她今夜此刻在这门外巷里相会，其实要开门去也容易，她可以藉故查检角门去找婆拿钥匙来，何况这时候正是人多杂，谁也不会留心她往哪里去了。也许凤翔会问，但那是个好糊的人。可玉漏不过在角门前站站，扒着门望去，果然看见辆车晃晃悠悠驶过来，那车前挂的灯笼上写着“池”姓。她忙向后退一步，提着灯笼快步转回厅上。“把灯笼摘了。”池镜吩咐。永泉一面取灯笼灭，一面心怙惙，三爷大年夜的跑到凤家后来，又不带旁人，连个赶车的也不要，只叫他来赶车，此刻又连灯笼也叫摘了去，莫不是来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前后再一追溯，想起那日送玉漏回家取东西的光景，心猜着了几分，便回撩开帘：“三爷，咱们到凤家，怎么不从前门，跑到这后门上什么？后门好像落了锁，没人看守啊。”池镜看他一，“你几时好打听起我的事来了？”永泉不敢再问，腆着脸笑了，“您冷不冷？看这天好像要雪，咱们逛逛就早些回去吧，仔细老太太一会问。”车放着小的鎏金炭盆，用竹编熏笼罩着，外又了层靛青棉布，冷是冷不着。池镜只靠在车上阖，听见二更的梆又敲了一回，心里掐算着玉漏该几时来。今夜池家闹非凡，他坐在厅上无趣，也是偶然想起与玉漏之约，便藉故府走到这里。路上还有些懊悔，担心至此一会后玉漏会纠缠不休，用钱能打发她还好，就怕这样柔顺的姑娘一旦跟了个男人，就变成了勒人的红线。他把帘挑开问：“几更了？”永泉：“二更的梆响过去一阵了，这会约是亥初二刻。”前大街上还闹，巷里却静，虽有几人家，也都隔着院墙，并无人走到这里来。池镜想着索就趁这会回去，免得给玉漏缠上来日不好脱。为了一份刺激，将来若是闹些闲话，倒不上算，他毕竟是侯门家的公。恰值永泉也掉过劝，“我看还是先回去吧，三爷嫌家里闹，来清静这一会也够了，大黑天的，又冷，回再冻病了您。大年夜的，不好常在外，家里还等着呢。”那倒未必，今夜来了许多亲戚，老太太忙着受人的奉承，大老爷忙着外受那些相公们的捧，他父亲在京未归，两位太太忙着暗较劲，哥哥嫂嫂们估摸着也各有事忙，还有位姑妈，更是位半日不张的佛爷。这些人各有闹，谁想得他？如此一算，竟不必急着回去，索就在这里见玉漏一面。她虽没什么大的好，一颦一笑却还合他的意。永泉见婉转劝他不动，脆一横心，直言：“三爷，不是小的多嘴，这玉漏姑娘虽还未明着封姨，到底也是凤大爷的妾室，咱们招谁不好，偏招她什么？一旦闹些言语，咱们俩家的面上都不好看。且不说这个，老太太也要生气。听见说老太太这些日正和于家太太说得火，等开后还预备要接她们母女到咱们家小住些日，这要是——”“说这些什么？”池镜一语截断他，“我还用你来教训我？难我自己心里没数？”那永泉咕哝：“就怕您一时猪油蒙了心。”“你说什么？大声。”“没，没什么。”永泉回一看，轻呼一声，“唷，果真雪了。”天如玉碎，纷纷扬扬地坠着些白片，那白片一贴到窗的油纸上就化没了，只是个梦幻泡影。几个唱停了的小戏嚷起“雪”来，一脑涌到窗前去看。凤二说屋里也怪闷人的，叫开了窗，小戏小丫们一时都挤到窗边去看雪。文英也拉着玉漏走到阁的窗边来，笑：“瑞雪兆丰年，这可不应在咱们家大爷上？开他就要去上任了，凤家就能好起来了。”玉漏也笑，一时有个他们房里的小丫抱着件斗篷来递给她，不耐烦地：“大爷叫你别在风站久了。”趁那丫走开，文英趣：“我们家大爷也算能贴人的了。”玉漏朝厅上望去，见凤翔与二爷正在桌上陪那些男客，多是亲戚家的男人，也有几位门相公。他穿一件玉白的袍，在那觥觞酌间，也是位人，占尽了风光。他一时也朝她望过来，相看一会，叫了个婆附耳过来说两句。但见那婆在旁提了壶酒来说：“大爷二爷叫姑娘们也吃酒，上和和的，就是开着窗也不怕。”二爷那房小妾忙接了去，再三说谢，又拿了些钱赏那婆，转招呼玉漏文英吃酒。玉漏倒了杯酒，依旧端着走回窗前看那雪。这雪得真是大啊，不知池镜回去了没有？也许他早就等不得走了，大年夜的，谁放着家里的酒饭不回去吃，在那雪地里守什么？不见得有那样傻的人，何况是池镜。不过叫他空等一场也好，不受风雪，岂不当她是白占的便宜？她知不落空，那兴致反而提不起来，人都是贱。人真是贱！池镜赌气想，大雪天的偏跑到这乌漆嘛黑的巷来，苦等半日，也不见个人影！他气得在背上踢了永泉一脚，“什么时辰了？”“只怕快三更了。”永泉冻得打哆嗦，把上一顿拍，腆着脸钻车，“爷行行好，叫我也和和，我再在外坐去，都要变成个雪人了。”池镜反车，凛凛地朝那角门上走去，贴着门一看，里黑魆魆的，只见几房舍廊檐亮着灯，隐约听见些声嬉语，也不真切。街上的闹退了大半，也还有人炮仗放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