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案2 - 36、第三十六章

    张屏又瞅了瞅手的壶，摸摸壶上纹。参曾相那本折里的几小句浮于心海，兰珏面容无波无澜。张屏再抬，仍抱着壶问：“倘若以它待客……”兰珏淡淡：“西施贵妃，已是寻常款式，大多人家皆用。不多留意上纹饰者大有人在，本院乃因在礼，方才略知一二。倘若单看此壶纹雅致，就将其买回，待客使用，本院以为，并无不妥。即便访客识得，亦知是主人不懂方才如此。只是尔，何太计较附会？”张屏的双又亮了亮：“多谢大人。”将手西施壶放回桌上。那老者又从门探，小步趋至近前作揖：“这两壶杯大人若喜，小老儿便先收好。大人若得空，可回再细看……”张屏拱手：“不必了，多谢老丈。晚辈先去片刻，但桌上这尊塑像，请老丈先勿收起或转卖，晚辈有些疑惑想稍后请教。”老者一怔：“张大人万勿如此厚待，折煞小老儿。大人所指……是桌上这尊陆圣？此乃小店供奉的祖师爷，不敢妄动。”张屏又面疑惑：“晚辈已非知县，请老丈不必如此尊称。敢问陆圣是……？”老者：“茶圣名讳上陆羽也。”张屏：“著《茶经》的陆羽？久闻茶铺多供奉其神像，不想瓷铺竟亦有。”老者揖：“只因小店这半爿尽是茶，亦稍带卖些散茶。有客人买茶时也常先试壶，故在案上供了一尊陆圣。”张屏：“晚辈之前见过陆羽像，多是年相貌，颔有须。”老者笑：“陆圣仙，有许多法相。”张屏又：“但为何不供奉于龛，却在桌案之上？”老者再一笑。兰珏：“你且先随我去，稍后再问老丈。”张屏垂：“是。”随兰珏走店外，老者揖相送。门外停着一辆车，几个穿寻常衣饰的人环立车旁。兰珏率先了车，张屏随，侍从放车帘，兰珏开：“你方才问那尊店所供那尊陆羽像，本院不知何意。但陆羽神像的确形态各异，供奉亦与寻常神佛不同，那般供于案上，并无错或不恭。最早茶铺供奉茶圣像，即是置于店门前或案上，生意好时，便摆茶果品供奉，生意冷清，就用浇淋。今饮茶时摆放的茶，相传即是从此例衍化而来。今日已改，神像面前，你贸然相问，店家唯恐冒犯，或不会直言告知。”张屏闪过一丝欣悦，起一揖：“多谢大人赐教，学生茅顿开，可不必再返回店。”兰珏淡淡：“坐罢，此时不必这么多规矩。你被何郎罢职之事，为何在行馆时不告诉我？”张屏：“请大人恕学生未能尽言之过。”兰珏微微皱眉：“本院并非要听你请罪。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张屏：“学生暂时没打算。”兰珏：“也罢。你此时留在丰乐或去京城都不适宜。若想先游历各方，疏省心绪，譬如南赏，本院恰在江宁有一小宅，你可暂住。近有一千江书院，其几位大儒，才学极。静心听听书甚好。”张屏又垂：“多谢大人，但学生还要在丰乐待几天，之后想去别。”兰珏竟有意料之的觉：“还是为了案？”张屏：“嗯。”兰珏看了看他：“然你此时，不得再碰官府公务。”张屏：“学生明白，学生私查。”兰珏无奈一叹：“想来你亦晓得，此番去官，无论陶尚书或本院，怕都帮不了你。却难得你这般豁达。”刚刚上任的小知县，眨被削夺官职，还没机会任何政绩，绝无复职之望，也不能再度科举，等于这辈的前程全断送。搁在有些人上，只怕寻死觅活的心都有了。他竟还一脑案，真不知该不该夸他的心量。张屏抬看看兰珏：“学生其实有些许黯然。只是此事非学生所能左右，无能为力则不必再为。就先可之事。”之后，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肯事，总能吃得上饭。兰珏再看了他片刻：“也罢，本院知你自有主张。只是丰乐县，你的确不宜再多待，尽量速速离去。”张屏再顺目光：“大人放心，学生应不会留太久。”去官之人，第一大忌便是逗留任地，眷恋徘徊。但本院不把话说透，只怕你还当是撵你罢。兰珏在心复一叹，张屏却又抬起：“学生明白，大人是为学生好方才如此劝告。只是学生此时确需留。”兰珏一顿，竟不知该欣还是该叹，依稀有一丝当年听见兰徽喊第一声“爹爹”时的觉，过得一瞬，方才从袖取一个锦袋：“这里有江宁那宅的钥匙，还有一封荐帖，你可递于书院。”张屏眨了眨，手却没动。兰珏再微皱眉：“你读了这些年的书，若一遇坎坷，便想着去卖面，甚不合统。本院得你自称一句学生，与你这些，你先收即可。去或不去，还看自己决断。”张屏站起，再向兰珏一揖：“学生心知大人的关，无限激。请大人放心，学生知应该怎么。”兰珏再定定看了他片刻，一叹：“此番何郎削你官职，确有本院的缘故。你若……”“学生觉得并无大人的缘故。”张屏沉声开，“请大人恕学生唐突。大人一向关学生，学生十分激。学生多谢大人。”兰珏沉默半晌，只得吐两个字：“也罢。”张屏又一揖，微抬起视线：“学生告退。大人此去乡间，请多保重。”兰珏微颔首：“承你吉言，你亦多珍重。”张屏退车，站至旁，目送车离去，后忽有人唤：“张大人。”张屏侧，却见一名小吏自不远的树走来，向张屏一礼，服却与县衙文吏不同。张屏还礼：“张某已无官职，请直呼名字即可。”那小吏笑了笑，气仍客气：“小人等候许久，见侍郎大人与张先生言谈，未敢打扰。小人此番乃奉监察大人之命前来，请张先生前往察院一行。”街上守卫更严，主两侧已拉起帷帘。小吏引着张屏灵活地穿梭于一条条小巷，终于到达一墙边。张屏向上看了看白围墙的瓦，小吏在一扇角门轻叩两，门扇打开，小吏向张屏示意：“张先生，请吧。”

    张屏跨门，扫视四周。他到任丰乐县多日，一直忙碌奔波，竟是今时今刻才得以近细观县衙旁边的察院。京府察院，五品衙署，故围墙隔县衙许多。白墙墨瓦，取清白分明之意。廊瓦脊檐，制式亦与县衙不同。唯独院落并不大，布置十分简洁，小吏引着张屏穿过后院，一路也未见几个侍卫差役。未过多久前方朗朗一大屋，即是三堂。小吏请张屏廊暂候，自通报。张屏继续打量，但见廊前两上题一副楹联――两袖清风，静忆此生宦况；一来好月，朗同吾辈心期。【注1】小吏闪门外，招张屏。张屏跨门槛，向上首施礼。端坐于上首椅的正是曾到县衙找过他的袁监察。旁侧椅上陪坐者，是柳桐倚。袁监察命张屏平，又：“此番唤汝前来，乃为他事。但本院徇例当问一句，张知县怎的突然去职？”张屏躬：“草民疏于公务，被郎大人免职。”袁监察神无波，微一颔首：“张知县既已去职，县衙公务，本不当再着你参与。只是此事非同一般，谢县丞一知半解，亦不能立刻前来。柳断丞，近日几桩案件，一直是你在主办，故召你前来询问。你离任前，为何让柳断丞来找本院？”张屏微直起：“回大人话，因若要寻接连几桩命案之凶手，必须先找到县衙失踪的捕快裘真。草民方才冒昧，请柳断丞来见监察大人。”袁监察仍是平缓：“丰乐县衙不见的捕快，怎生要到察院来询问。”张屏抬起视线，望向袁监察：“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