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妖

    东里坊住着个年轻后生，姓邱名葛，众人都叫他邱生。

    邱生爹娘过世得早，家小有余财，住着座三三的大宅院，使唤十来名仆，在西街还开了两家铺，日过得极为舒坦。

    然而，看将近而立之年，邱生依然没有遇到意人。

    这几年少说也相看了百来位姑娘，可他于，不是嫌她们生得不好，就是觉得家世不行，有时候还要考问对方学识，端的是求疵。

    这日，他闲来无事，约朋友去城外赏梅，骑着白经过一架桥，看见桥行将涸的淤泥里趴着只怪。

    那怪人鱼，有四足，额和脸上刺满繁复纹，足上挂着鱼鳞，丑陋至极。

    邱生被它唬了一，不敢多看，急匆匆往前赶路。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他回过味儿来，觉得怪很像《山海经》记载的鲛人，传言鲛人擅织龙绡，其价百余金，又能泣泪成珠，不由暗地里懊悔，调转回去寻。

    他走到岸边，见怪奄奄一息，耷拉着，几只蚊蝇绕着飞来飞去，壮着胆问：你是鲛人不是？

    怪有气无力答：我确实是鲛人，因故和同伴们分离，落难于此。请恩公可怜可怜我，给我吃的，再往我上浇桶罢。

    邱生闻言大喜过望，邀请：不如来我家安置罢，我家的院里有个池塘，质净，还养着不少荷。

    他带着鲛人回到家里，看着它在池塘游来游去，恢复了几分元气，又使人们端来新鲜鱼虾。

    待鲛人养足神，邱生便要求它纺纱泣珠，报答自己。

    鲛人有些为难：你们凡人有句话，叫施恩莫望报，更何况，我的双手受了重伤，不便纺纱，泪也不是说就能来的。

    邱生有些不兴，又劝说了几句，见它执意不肯，颇觉扫兴，转而寻找别的乐，没多久就把它忘在一旁。

    到了女儿节，他跟着几个好友去河边看闹，迷上一位姑娘。

    那姑娘坐在致的轿里，肌肤胜雪，形小，手执罗扇，眄生光，得像是画里走来的一般。

    邱生为她神魂颠倒，使人细细打听，得知她是三王爷外室所生的女儿，虽是庶，却也生惯养，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肖想的人。

    邱生请媒婆代为说和，那外室夫人狮大开，提条件：想要娶我女儿，要么封侯拜相，要么家财万贯。

    邱生于读书之上平平，官是不用想的了，只能将主意再度打到鲛人上。

    他撕破脸，使人将鲛人拖暗室之殴打，不给它饭吃，也不给喝。

    鲛人浑都是鲜血，丑陋的面容扭曲，发野兽般的嚎叫声。

    可说来也怪，无论如何打，它就是不肯一滴泪。

    邱生恼极恨极，骂：忘恩负义的畜生！若是没有我，你早就烂在那条河沟里，我给你吃给你住，索要一儿回报，真的就这么难吗？

    鲛人哀声：并非我不肯，实在是旧伤尚未痊愈，力不从心。如今又添新伤，怕是没多少日好活了。

    邱生心灰意冷，使人将它放回池塘，每日里不说也不笑，在床上吁短叹。

    他醒着时想着那姑娘，梦里也念着她，没多久患上相思病，缠绵病榻，气若游丝。

    鲛人从池塘爬来，慢慢挪到他床边，吞吞吐吐：我知你的心病，虽不能帮你迎娶那位姑娘，倒有另一个法藉。

    邱生半信半疑，问：你连珍珠都变不来，还能有什么法？

    鲛人抚了抚脸上的纹，片刻之后，当着他的面幻化成一位容月貌的少女，与心上人殊无二致。

    邱生目瞪呆，吞了吞，摸摸光的玉手，发现也和常人相同，不由大喜。

    他抱她怀，只觉浑的病好了大半，急着行那巫山云雨之事，叫：既有此本事，为何不早说？白教我打你一回。

    鲛人有些不安，咙里发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动听：我虽有幻化之术，但假的毕竟是假的，不得真

    邱生急吼吼地和它就了个嘴儿，笑：以假真，难得糊涂

    自这日起，两人从早到晚厮混在一，好得里调油。

    鲛人在床笫之间也与女无异，只在最后关，略有不同。

    邱生心神驰之际，总觉它那儿伸一只的小嘴，顺着相连探自己，规律地一一放，挤一个个圆溜溜乎乎的球状。

    那觉快难言，他好奇地问过它，而它只羞说：那是我们鲛人于房事用的助兴之，于郎君无碍，还能健。

    每回云雨过后，邱生总觉神清气，闻言不疑有他，越发沉迷其。

    数月过去，他发觉自己的肚变得越来越大。

    肚圆地胀起，里面像有许多活一般，来回翻腾跃，十分怪异。

    邱生大惊失，声使小厮去请郎，叫了半天，只有鲛人应声。

    府里不需那么多人伺候，我给他们放了假。依旧是那张芙蓉脸，笑容天真烂漫，看不半儿机心，郎君有何吩咐？

    啊！邱生意识到不对，艰难地坐起，抓起床瓶往地上狠狠一掼，怪！怪！是你害的我对不对？你对我了什么？

    既已撕破脸，鲛人也懒得再面功夫，摇一变化作原形。

    它的模样越发丑，神也凶恶起来，呵呵笑：你骗我打我，还拿我，我借你的肚生几个孩儿，有哪里不对？

    说话间，肚胀得越来越大，无数青暴起，鱼卵孵化成熟，破而，以温的血为，在肺腑之间大快朵颐。

    邱生连声惨叫，痛得在床上直打，没多久就七窍血，没了气息。

    鲛人这才用尖利的指甲划破他的肚，将七八条白胖可的小鱼捡鱼缸里，抱着了门，隐于夜之。

    却原来它哪里是什么鲛人，分明是只修行数百年的鱼妖，是男是女，非男非女。

    数月之前，它在几个厉害士手受了重伤，逃到此，倒教个面甜心苦的后生拐家，平白吃苦受罪。

    万幸它还有幻化之术，觑邱生心神失守之时，趁虚而，这才一雪前耻，变本加厉讨还回来。

    不过，正所谓恶因，结恶果，这邱生心术不正，贪得无厌，得此场，也怪不得旁人。

    这便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本篇志怪鲛人的典故自《山海经》，节借鉴小泉八云的《鲛人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