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号当铺 - 第十三章

    阿一直向前走，走过小路走过树林，走过其他客人离开的那些路。今天，要走的变成了她。走了之后该往何？生命除了吃喝玩乐之外还有甚么？无家可归永生飘的女人，一边掩脸一边无言无语地落泪。书房，老板依然脸上有愠意。孙卓说:“我可以帮助你，如果你不介意。”老板听得见，他没答应亦没拒绝。他站起来，准备离开书房。背着孙卓，他对她说:“谢谢你，请你先回去。”孙卓明白他很烦恼，她对着空气微微一笑，没有异议。老板走回自己的行。他走工作间，里有许多年没被碰过的小提琴胚胎，当有一个，只差在未上，但他决定，不要了。他拿起他亲手制造的小提琴，用尽力敲到枱角上，一次敲不碎，便来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总有一次，琴会碎裂，会被毁灭得一地都是。为甚么阿是这态度？她不可以谦厚一尽责一吗？她这模样，他如何留得住她？老板的愤怒，来自他恐怕留不住一个人。他想阿留在他边，他想阿好好履行一个拍档的职务，他不想阿说走便走。要散心，十多年也不够吗？说两句便远走飞。老板一也不明白她。再敲拍一次，终于，琴便被敲得尽碎。“老板！老板！”门外有叫唤声。他没回应，看着碎落的木块，他颓然坐到椅上。门被打开来，来的是孙卓。他朝门的方向看去，孙卓一步一步由暗淡步向透光的前方。她的脸孔，逐渐地明亮清晰，他看着这张脸，地会着这微妙的联系，这张脸，代表了宇宙间最自然的永恒。孙卓不知晓，阿不知晓，一直以来，只有老板一个人明白这张脸的谜。那张脸说:“不用怕，你还有我。”他动了，伸手来握过她垂来的手，摇了摇。她微笑了，她兴了，然而，他却又把她的手放开来。她有半分的愕然。而他说:“谢谢你，你让我静一静就可以。”他既然这样说，她便只好退去。她微笑，，然后转，她步向大门，才又依依不舍地回望他。终于，她还是走到外面，替他关上门。她不明白他。不明白。他迎她、护她、安心让她走近，可是，却又不彻彻底底地让她再走前一步。每一次，当她认为他们一步便有事发生之时，却又是每一次，她都发觉，不会再有一步。如果，阿用了百多二百年也得不到他，她又会用多少年方可以得到他？她未必有百多二百年的命。如果他不给她，她便没有。究竟，这个男人在想些甚么？在走廊，她回，朝那扇关上了的门盯住。阿一直往前走，她走到的是一个偌大的市区公园之，玫瑰，既丽又芬芳。公园有一双双年老的伴侣，在这年轻人上班的时份到这公园来，没有上任何特别的事，就只是坐坐，风，看看朵。阿也坐在公园凳上，她凝视老人家风霜的脸，她便觉得很羡慕很羡慕。在一个自然的领域，他们年轻过，相过，然后一同老去，手牵手等待一个真正永生的来临。对将来无所知，只是等待，也是一幸褔。她掩住脸，将来，来来去去都在这地球上奔走，要是，她又一也不快乐。这究竟是一怎样的生活？当初，她为求以后得到温饱而跟着老板，当温饱了，日却又更不快乐起来。由始至终，她都活在望的煎熬，原始之时是，最终之时是。双手往脸孔上磨着，不知不觉间，动作越来越大力，呀，她但觉就快发神经了。在动作稍缓之际，她从指间看见，一名西洋男捧著书，在间小径阅读，一边走，一边自得其乐。像个大学生模样的人，阿放双手，那是x。x走近了，他扬了扬书木:“hi！”她说:“你又来了。”x说：“你的脸好红。”他坐到她的边。她说:“我在facial。”x说：“小心吓坏那些公公婆婆。”她把他的书拿过来，她问:“甚么书易经！”x问：“你懂不懂？”阿摇:“别烦我。”x说：“你的存在真是无意义。”她:“我赞同。”x顺势说去:“不如上天堂好了。”阿上拒绝:“现在！我还末有心理准备。”x说：“你地想上去的。”阿一脸疑惑。“其实我末肯定。”她说:“上面好吗？”x说：“永恒的褔乐。”“嗯。”她默想。x说去:“就像这里，有光，有香，有鸟在飞，有微风，而且宁静怡人。”阿说:“你让我想一想。”于是，x就不作声了，他们排排坐望着玫瑰，受光的眷顾。了一会，阿微哼一声。x说：“想完了？”“对。”她说:“我们去吃芝士火锅！”x怔了怔，却还是在“啊”了一声后，跟着她走。阿边走边解释:“我今日不去天堂，因为我太伤心，太伤心的人，不宜去天堂。”x说：“是你自己说的，我倒没有说过。”阿再说:“太伤心的人，最宜大吃大喝。”她告诉x：“老板是不要我了，我了大错事，他不会要我了。他会要她吧！”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x说：“那不是更好吗？他要了别的人，你就自由了。”忽然，她鼻一酸，便泪披脸。“不”她呜咽:“不”x站定，伸手臂来拥抱她，她本想再说些甚么，却又说不来。她想说的是，她宁可不要自由。x安她:“他不要你，我们要你，我们永远都不离开你”阿听着，便突然“哗－－”地嚎哭。“哗－－”“哗－－”哭得好伤心。自觉被抛弃了、完结了、输掉了，因此迷惘了，茫茫然不知所措了。继而，她过去所有日，都是白活了。chapterendg自此之后，阿与老板的距离越来越远，差不多是天各一方了。她再也没想过回当铺，但觉，那个地方已与自己无关。日纯粹是虚渡与消磨，与x到为家，便是留在尘世的唯一勾当。她了结论:“只有傻人才会希望生不老。”x不置可否，因为他知，有些人的生不老，日过得甚有意思。譬如孙卓。如果孙卓最后得到永生，她的生不老就是享受，因为她有目标。孙卓盼望一个永恒的生命，她有一个目标，就是成为当铺女主人。所以她希望生不老。她不是傻人。孙卓在世间的荣耀依然至无上，她获封为爵士，她的靡靡之音动了世人，世人于是对她不离不弃。如果、可以策封她为圣人，相信，她亦巳早早被加冕了。皇冠之后，又可以上光环，要多厉害有多厉害。

    转间，孙卓亦已四十岁，她足足雄霸世界二十六年。恰如其份地，她有四十岁女人的味，而貌，因为金钱也因为保养，看上去也只像三十。依然簇新、光鲜、不同凡响。而在当铺来来回回这些年，她早已摸熟了每一个角落，除了阿的行与及地牢，其余她都能。当一切都完安好之际，有一次，在表演的途，她在台上不支倒。把她送医院，医生说，她得到的是脑癌。“甚么？”孙卓反问。医生告诉她:“孙小，对不起。”她抱着自己的，消息突然，她无办法信服，然而，倒是冷静得很。“可以治疗吗？”医生表抱歉。“手术已太危险。孙小，你只余一个月的寿命。”“甚么？”她再问一次。医生说:“我们全世界的人也会舍不得你。”孙卓掩住嘴，她要再三肯定一切:“一个月的请命:我就快会死？”医生的睛红上来：“孙小”他似乎比她更悲痛，看来，他一定是她的知音。她躺回病床上，摆了摆手，吩咐医生护士去。她把脸转向望窗外，窗外的天好蓝，然后，忽然她就微笑了。孙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