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岫麂 - 投石惊漪

    灵宝王的琴室，竹幕低垂，案仙不断吐芬。心绪依托琴声，琴声乘着气，直上浩虚，在暮雪千山之间回。

    祖劭木坐，正听得神，忽觉曲爆杂调，原本沉浑的苍凉，掺一声顽童鬼脸装哭。抬目瞠视她。

    丽麂笑起来，悄声唤：“殿。”

    “嗯？”

    “你娶妻了未？”

    祖劭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意识地瞥一门帘。斗室之外，隔墙有耳。说话已是不应该，还问这问题。这南朝王女也忒——虽然腹诽，他仍压低声音，“娶了。”

    丽麂眸溅调的笑意，“你喜你的王妃么？”

    祖劭错愕，半晌：“当然。”

    结发之妻，即便是丑如无盐，恶逾吕武，他对她也不可能无。何况，他的王妃张氏，是皇祖母张太后的侄孙女，在北朝属于绝对的优良血统，名门闺秀。

    更重要的是，祖母在日，曾几番左右朝政大局，虽已故世，余威犹在。以侄孙女，就是她对自己最大的认可，叔皇秦王祖勋娶的不过是乃舅家之表妹。今后叔皇什么决定，大臣提何倡议，都不能罔顾她老人家的心意。

    或许他的回答太简截，拒人千里，丽麂“哦”了一声，没有再问别的话，埋首弹琴。

    祖劭反而无法静心听琴了。

    他想起越人歌里的少女，也颇大胆直白。或许从古至今，南方少女就是这样轻佻？

    但她问的问题，他也只能这样回答呀。难要骗她说没结婚？难要昧着良心说不喜发妻？那也太无耻了。他固然缺乏趣，她问路的投石也很没技巧啊。到底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拙于搭讪。

    她对他，这就偃旗息鼓了？

    也太容易放弃了。

    他打算一件事，可从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此刻若要挽回，只能由他设法了。怎么措辞？不能无耻，不能直，亦要教她明白、放心。

    早知今日，少年时真该谈几次恋，练一练。

    琴曲在他的纠结终章。

    丽麂站起来，笑微微对他叉手一礼，“殿好坐，我去了哦。”

    祖劭目送她的倩影消失在云母屏风后。

    侍揭帘，他回到外室，才知灵宝王、黄名骝等不耐久等，相约到北苑看梅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