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忙抛人闲住

    碧江涟漪，画舫船儿随风轻摇，船舱烛影摇红，宋文卿挑起帘幔一角，向窗外望去，只见盈盈雪打着旋儿从灰蒙蒙的穹飘来，最后消于江。

    苍穹之，两岸鳞次栉比的飞檐楼台正缓缓从茫茫江雾显来。

    船舱另一侧的妇人受到脸上拂来一阵寒意，从翳抬起苍白病容，空无神的眶朝着空气动的方向问：快到了么？

    妇人约莫四十多的年纪，朴素打扮，病恹恹坐在烛光照不到的角落，像风就要倒，一旁服侍的婆了妇人肩上的披风，恭敬：快到了，夫人。

    文卿放帘走到妇人边，抓着她冰冷发抖的双手：已经能看到码了，娘，我们上就到了。

    好，快到了就好，她脸上有片刻空白，好似不知该说着什么，停顿了一会儿，她的脸上一丝期盼，松江人杰地灵，嬷嬷，到时记得给卿儿相一门好亲事。

    老会的，夫人不必心。

    这回，文卿却没再反驳了，只因为这番话母亲柳氏已经不知说了几回了。

    可即便她不说，妇人依旧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像木人儿似的、继续顺着话锋说：

    卿儿啊，你娘我已经是半截黄土埋腰的人，至少你得让为娘走之前喝一你的喜酒啊，这过了年就二十了，你娘我在你这个年纪，你都会跑了。

    自从她们家被抄，父亲恨自缢后，母亲便总是如此，神志囫囵不清，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话。文卿本应悉心回答，但从金陵到松江府，她们已在河上飘了一日的功夫，委实是累得不轻，便也只是乖巧而木讷地答：卿儿明白，娘不必担心。

    大约一刻钟，船缓缓靠岸停，船家将船栓绑在岸边的石墩上，摆好船板。

    丫鬟桃先探，见雪势仍不见小，撑起一把青的油纸伞，这才挑起半边帘，夫人、姑娘，到松江了。

    片刻，帘伸细伶伶几葱指搭在桃的腕上。

    文卿先行，婆搀扶妇人随后。四人依次了船，便见岸边已有三人在此久侯。

    间是事打扮的年男人，穿统，与寻常家仆大不一样。他后跟着两位年轻力壮的小厮，站在两辆车前。男人将她四人依次打量，上前：您便是金陵的宋小吧。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镇国将军府二派来接应您几位的。

    文卿恍惚了片刻，才明白这里说的二便是梁舒宜那厮。

    有劳了。她微微欠，遂与母亲说明了况，四人复又上车，大箱小箱行李由小厮抬上另一辆车。

    舒宜是她经年旧友，原也是金陵的，后嫁松江镇国将军府的次为妻，了门贵人。文卿与舒宜多年来皆有书信往来，因此她家里如今的况，舒宜自也知个七八分。半个月前，舒宜给她写信，让她来松江，说至少这里还有一个她可以能依傍。文卿她爹死得不好看，她只怕继续留在金陵，母亲多被言烦扰，故答应了舒宜的主意。

    车摇摇晃晃穿过松江的街，停在一夹的院前。

    院不大，没有任何多余缀饰，故显得萧条，但还算净面，仔细看来，这桌椅板凳、窗门床架没有一不是新的。

    文卿吩咐丫鬟婆稍作收拾，半晌功夫，事的见安置妥当，也就告辞。文卿十分款留不住，只得送院门。

    临行前，事的与她：这大过年的，二不开，让您有空到府上一聚。

    文卿木讷地应了，恍惚片刻，才与将要钻车的背影：劳烦您代我向，向二一声谢。

    事的微笑颔首，宋姑娘言重了。

    话休烦絮，片刻，车已碾过雪铺就的泥泞小，留四或或浅的车辙如蛇一般蔓延远去。

    院门临河，门前载了两棵杨柳。人走后，文卿站在枯败的树，雪落在她脸上，她则微微抬望着那小小一方门楣，良晌，竟发现这比他原来住的宅的角门还狭小一些。

    而门上渠木纹皆像是父亲脖上自缢的刀痕。

    风不住地刮，夹霜带雨地迎面打来，能冷到人骨里。文卿仰眨了眨，环顾四周，院附近只是一排一排的屋，东面过去些似乎是有一富贵人家，但将军府的车是从西面离开的。显然这院并不在将军府附近。她又回望了望河对岸，已是一片张灯结彩。

    江南，留不住雪，仅可见路两旁杂草叶上着白，但此时雪也渐小了去。

    她抱了手臂正要门，忽见四个青壮年抬着一架锦缎轿从转角一颠一晃地走来。

    大雪天，富贵的轿来到如此一偏窄巷，好像茫茫白一抹诡谲艳丽的彩。她被这怪异的神秘引了目光，不由驻足，片刻，只见那轿停在了她隔的院门前。

    轿上挑帘来一位穿莲青袍的人。

    那人淡白的脸从翳缓缓抬起，待注意到文卿注视的目光，抬，与她对上了视线。

    文卿心里咯噔了一，浑像过了盆冷似的。

    但那双睛只是生冷陌然地在她脸上停留，横竖刮的朔风将他发丝舞、袍风，片刻，他便迎着风雪，推门院去了。

    转瞬之间，好似从未现。

    文卿却久久愣在原地，轿从她边穿行，她慌地让到一边，几乎忘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