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鬼市

    鬼市无鬼，只得生人。然名为鬼市只因其半夜而合，鸣而散(1)。鬼市暗而行，一是为避官家征税，二是因其买卖之许多均是见不得光的。

    只上饶县并无鬼市。沈宋二人离了此地，朝西京方向行了八﹑九日方到了西毫镇。这镇西靠皇城，东倚运河，是商家频繁往来之地，同时也是鬼市所在。

    这日两人到得西毫已是傍晚时分，往常这时辰蓬莱镇上已是人烟稀少，然而此刻西毫路旁仍是挤满了商贩掮客，人涌涌。宋渊见得人多，怕与沈鱼走散，立时便牵了她的手。

    这时沈鱼却悄悄指了指不远的一个男，问：那人鼻目，却不似大周人？

    宋渊闻言，是西域人，都是来西毫经商的。他说着又贴向沈鱼耳边：说不准今晚在鬼市也能寻得一两件西域货。

    沈鱼听得皱了皱眉，你一个士在蓬莱清修多年，怎地对这些商贩之事如此熟稔？

    宋渊听了哈哈两声，我不是财么？只节不开源可挣不着大钱从前我跟着师兄们山办事，有次便识得了一个商贩。这人专门买卖西域什，为人十分灵利。只我们识得时他年纪尚轻，没甚么本钱，我便把省来的银钱给他打本。这许多事也是他说与我知的。

    沈鱼听罢，不禁想，这一路上宋渊用起来是半不手，莫不成这西域买卖当真很火红？她心如是想着，便也如此问了。

    这买卖利不错，只他一年兴许也到不了密州一趟。后来我便拿了些本钱在蓬莱镇置了些铺收租可惜蓬莱镇地偏远，铺若是在西毫，怕是能日斗金。

    沈鱼听他这些话说得是，哪里像个清修士？却似是商家之。

    你说话倒像是个财主老爷，这些年来莫不是已赚了许多？

    宋渊听得，笑了笑：不多，想来娶也是够的。

    沈宋二人于这一路上同同卧，便在投宿之时宋渊都同人说沈鱼是他娘。因两人年岁已是不小，便是弟也不能同宿一室。是以宋渊与外人说自己是他娘，沈鱼也未曾辩驳。然今日蓦地听他提起此事，沈鱼却未应他，只朝他呸了一声便扭走了。

    宋渊见得，只笑了笑，又在沈鱼后跟着。两人如此走走停停，了些功夫方寻得合意的客店。待投宿之时，宋渊又与掌柜说沈鱼是他娘。此番沈鱼听得，不禁在一旁撇了撇嘴。

    因要去鬼市买路引，两人在店里用了晚膳，歇得一会便又去了。原来沈鱼还鬼市会落在甚么偏僻之地，未成想却在镇心不远。只大晚上的，这鬼市虽是人群聚集，却几乎无人掌灯。

    沈鱼见了便：这乌漆抹黑的，哪能看清买的甚么？

    宋渊闻言低笑，有些人在此卖货，就是图个看不清。他说着又握了沈鱼的手，这儿事不少，别撒手。

    沈鱼听得嗯了一声，也捉了宋渊的手。二人如此随意走着，暗只见摊上确有不少稀奇什是白日未曾见过的。沈鱼瞧着甚是好奇，便四挑拣着看。

    此番沈鱼正拿了柄玉梳在手上翻看，却听得旁边有人掏了一个银盒问摊主：这件儿怎么卖？

    摊主答：歪么瓜。

    那客人回：这是甚么宝贝香膏？不能便宜些么？

    幸而宋渊来前曾与沈鱼说过，为防外人听见，鬼市议价都是用的黑话。是以他们念数字都换了个说法，瓜指的是价，歪代指五，么代指十或一。沈鱼想了想，猜得那盒香膏约莫卖的五十两。

    摊主听了客人的话，却：这可不是普通的香膏，这是鲛人脂膏！鲛人你可曾听过？若拿这鲛人脂膏明灯，便能万年不熄，保人寿平安。这儿先皇都没寻着，怎能算贵？

    客人听罢，揭了银盒盖凑到鼻前闻了闻，却是咂了咂嘴又把银盒放回摊上。沈鱼见了便放玉梳，把盒拿到手，又学那客人把盒放到鼻端轻嗅。她才嗅了两，便放银盒，拉着宋渊走远了。

    闻甚么门来了？

    沈鱼听得一笑，没甚么门，一羊味儿，还有些果香气，她说着顿了顿，侧首与旁的宋渊：原来老皇帝也寻过鲛人脂膏。

    这事宋渊也曾于隐仙师兄们听过，便：听说先皇晚年时患顽疾，药石无灵。此时先皇从方士手得了一秘术，这秘术说只需拿鲛人脂膏来七星灯阵，便能化其灾煞，增其寿元。

    沈鱼听得要拿鲛人的命来延别人寿数，遂哼了一声，嗔：好坏的方士！

    宋渊见此便轻轻握住沈鱼的手，哄她说：莫气。这方士献计不成，想来也活不久。

    二人如此边走边说，不觉间已行至鬼市。此不若前有许多商贩聚集，却有不少客人围拢。沈鱼见前有七﹑八个人围成一圈叫嚷着黑话，心一奇便拉了宋渊的手靠前看去。这聚在一的七八个人均是男。其两人却是生得挑修，面容俊秀。这二人甫见沈鱼，已是一变，后又盯着沈鱼接耳了一番。

    宋渊见得心不喜，便把沈鱼的挡在背后。二人见沈鱼是携伴而来，神虽略略收敛了些，但仍不时拿角偷看她。那厢沈鱼却浑似不觉，只朝众人围拢之看去那是一个麻布袋，似有重，却看不清形状。

    未几，聚集于此的客人又番喊了价，然而摊主似乎仍未满意。不一会他便拉开了那麻布袋的，他方把扯开，里便掉了几缕鸦青秀发。这时沈宋二人又靠前两步，方瞧得袋竟是藏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生得脸如满月，面容白净，秀发如云。此时少女虽合着，似是酣睡之，仍能看她俏丽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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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自唐人郑熊撰《番禺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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